摄政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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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她,也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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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华馆里大吵大闹的事情早就插上了翅膀传到了翊坤宫和莲华宫。

殷皇后听了周嬷嬷的汇报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没说话。这一对父女平日里是什么情形她最清楚不过,别看当爹的骂女儿骂的凶,可关键时候他女儿永远是心头宝排第一位。而且李钰敢跟她爹对着吵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听话那才叫不正常。

莲华宫那边就不一样了,杨心怡听说李钰敢跟皇上大声顶嘴,直接笑开了花,连声骂李钰愚蠢,说她好日子怕是没几天了。

莲妃也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这回我也不怕了,就算是生个女儿也一定是个乖巧的女儿,把她比下去,到时候看她哭!

李闯跟李钰吵完之后丢下一句话:“你不要去江南了!不许再见东陵王。”

李钰哼了一声没说话,当天晚上就卷包袱走人,中秋节也没在家里过。

第二天早晨李闯听说大公主不见了,差点连龙案一起掀了:“派人去追!韩胄,杨时昀,你们两个若是不把大公主带回来,也都别回来了!”

于是韩胄和杨时昀一个头三个大了——他们要怎么样去找大公主啊喂!皇上你不如直接下旨把我们驱逐算了!

幸好两个人还不算太笨,知道翰林院上官大人是公主的死党,便找上门请教。

韩胄还担心上官默会因为之前自己弹劾他和李钰去靖安王府吃螃蟹喝酒之事不肯帮忙,熟料上官默看见他完全没有生气,就跟以往平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两样。

知道这二人是因为李钰的事情来得,上官默淡然一笑,说道:“你们沿着云天河往南找就对了,公主身边有烈鹰卫的人,若是想见你,肯定就会出现,若是不想见你们,你们就直接去东陵等。”

“这样……行吗?”韩胄迟疑的看杨时昀。

“也只能这样了。上官大人,告辞。”杨时昀朝着上官默拱手道谢,拉着韩胄出去了。

上官默点了点头,直到两个人没了人影眼睛都没从书上挪开过。

“大人真是宽宏大量,像这种又臭又酸的人上门,不直接赶出去就不错了,还给他出主意。”苏阔不悦的说道。

沈著轻笑道:“大人怎么可能跟这种人计较?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你们两个,一个奉县知县,一个陵县知县,都是南下路上的必经之路,别等中秋之后了,今天赶紧的回去收拾一下上路吧。”上官默淡淡的吩咐。

“啊?”苏阔回头看了一眼沈著。

“是。我们这就去。”沈著伸手拉了一下苏阔,向上官默躬了躬身,“卑职告辞,大人多多保重。”

上官默终于舍得把目光从书卷上挪开,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点头说道:“要时刻记得自己的使命,别让陛下失望。”

“是。卑职谨记大人教诲。”沈著和苏阔跟上官默告辞出去。

“微之兄,上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干嘛这么匆忙!至少也要过了中秋嘛。”苏阔无奈的摇头。

“京城也不是我们的家,中秋在哪儿过不一样啊。大人自然有大人的安排。再说,公主和钦差都上路了,咱们这地方父母官还不得赶紧的?”沈著笑了笑,又拍拍苏阔的肩膀,劝道:“别磨蹭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最好能赶在公主和那两位钦差的前头。”

“说的是。”苏阔忙点头。

两个人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收拾了简单的行礼带着文书玉蝶和各自的随从,雇了马车匆匆离京而去。

李钰跟她爹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带着花满楼和十几个烈鹰卫出城往南,走陆路往东陵的方向去。

她之所以选择陆路,自然是因为有些事情要跟杨时昀和韩胄两个人磨清楚。因为太极殿里的辩论毫无意义,她要让这两个人看清一些事实。

李闯选择自幼读书后来进了六科廊的大言官韩胄来主管户部的事务自然是看中了他的廉洁奉公,这个死榆木脑筋如果不开窍的话,不管他是怎样的高风亮节,户部的主官都得另选人。因为从现如今的实际状况看,只有廉洁是不管用的,必须要有敢作敢为敢担当的六部官员才行。

李钰是四更天出来的,和花满楼等人汇合出城的时候是五更天,踏着晨曦赶了两个小时的路,一口气跑出去几十里,在一处农庄的庄口停下。

这一片农庄种的全部是粟米,因为夏天的雨水还不错,这一片庄稼长势喜人。八月初的季节,粟米还没有成熟,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碧幽幽的绿毯。谷穗已经弯了脖子低低的垂着,李钰下了马走到庄稼地里,抬手用马鞭拨拉了一下谷穗,微笑着点了点头。

“嘿!干什么的!不许碰我家的谷!”

田里传来一声稚嫩的吆喝,李钰循声望去,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拨开粟米奏了出来,再看见李钰身后的众人时又吓得不敢出声,一点一点的往后退。

“小朋友,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李钰笑眯眯的朝小孩招手。

小孩却跟见鬼一样猛然转身钻进了粟米地里,不见了人影。

“我有那么可怕吗?”李钰无奈的回头看花满楼。

花满楼指了指身后的一众人笑道:“不是公主可怕,是我们这些人看着不像好人。”

“唉!”李钰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吧。”

“咱们不去庄子里弄些早饭?”花满楼又问。

“不了,就咱们这个样子进了庄子,恐怕百姓们以为又要打仗呢。”李钰说着,转身牵过马缰绳翻身上马,“花爷,得想个办法装扮一下,你这一群爷们儿围着我一个女的,人家还以为哪个山头儿的女山贼下山抢劫来了呢。”

花满楼笑着看了看身后的一众人等,无奈的叹道:“原本想着公主至少也把莲雾和兰嫂带来呢。”这下连老妇女仆都没有,就算是装扮成富家小姐出门走亲戚也不像。

“没事,不着急,我们到前面的那个镇子休息休息,等几个人再走。”李钰说着,挥起马鞭催马疾驰。

“哟,还真有别人?”一个烈鹰卫笑问。

“公主不是冲动的人。走了,赶紧跟上。”花满楼笑了笑,催马追了上去。

穿过这片粟米,又有一片高粱地,一行人纵马赶路一直到了中午才到了上次李钰去东陵时曾经住宿过的那个镇子上。

还是那家客栈菜馆,除了布幌子换成了新的,大门两边贴了大红对联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花满楼挑了一半人随李钰进了菜馆,其他人都各自散开,有的打听消息,也有人负责暗中警戒。

“老板,各种吃食都上一份。好吃再加!”花满楼在李钰身边坐下来,顺手丢到桌子上一串铜钱。

老板高兴地拿了钱下去,没多会儿端上一个草编的簸箩上来,里面有煮地瓜,煮玉米,煮芋头,煮花生等等各种能煮着吃的东西。李钰发现里面还有煮熟的红枣。

“好家伙!这个叫煮什锦么!”李钰拿了一颗枣丢进嘴里,又甜又软,还挺好好吃。

“能吃上这个真是不错了,比上次的杏叶羹强。”花满楼拿了一个煮玉米‘啊呜’咬了一口,笑道,“这个真不错,大家都多吃点。”

众人纷纷下手,簸箩里瞬间少了一半儿。

在靖安王府吃过螃蟹喝过酒之后,这些烈鹰卫们跟李钰之间的关系明显又近了一层。

李钰知道这不仅仅是螃蟹和桂花酒的缘故,最主要的是她因为跟这些人喝酒被韩胄以及那些言官给弹劾了,又因为此事被皇上骂了。

就像某些话说的一起喝过酒,一起嫖过娼,一起扛过枪,一起销过赃云云。

现在李钰跟这些人虽然没有那么深的交情,但至少一起挨过骂了。

“大家敞开了吃,不用管我。”李钰一边剥花生一边笑道。

“谢……姑娘。”大家一边啃一边点头。

“公主说等人,可是等韩杨二人?”花满楼问。

“等他们,还有别人。”

“还有人?”花满楼诧异的问。

“嗯,还有江南四蠢材里面的不知谁跟谁。”李钰丢下花生皮直了直腰,又道:“那些书生肯定没咱们快,正好我骑了一上午的马浑身酸痛,一会儿吃饱了去旁边客栈睡觉,他们来了再叫我。”

“好,公主放心。”花满楼答应着,又叫旁边的一个人去客栈提前料理一下。

李钰说吃饱了睡一觉,就真的睡了,而且一觉睡到天黑才醒。

因为累坏了,这一觉睡得非常沉,睁开眼睛后李钰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睁开眼睛缓了缓神才长长的吐了口气翻身起床。

“公主。”门外是花满楼亲自守着,看她出来忙回道:“韩胄杨时昀已经到了,沈著和苏阔也到了。都在旁边菜馆呢,公主要在哪里见他们?”

“不见。”李钰摆摆手,说道:“你去安排一下,大家换一下装扮,找两辆马车扮成生意人,明儿开始,咱们要慢慢地走。”

慢慢的走?花满楼虽有迟疑,但却不多问,只应道:“行,交给属下去办。”

“我出去走走,你若是不放心就找两个人跟着。”李钰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好。”花满楼转身叫人:“辰哥午哥。”

龙辰,马午,烈鹰卫暗桩十二堂主里功夫轻功和拳脚功夫最好的两个人。

李钰也不过是睡觉起来随便逛逛,但她天生就不喜欢跟别的女人一样压马路逛大街,所以一出门便习惯性的攀房跃舍,踩着瓦片或紧或慢的跑出去,最后停在一家农户的屋顶上。

这一家六口人正围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吃饭,矮木桌上的吃的也无非是煮玉米煮地瓜之类的东西。

李钰坐在茅草屋顶上百无聊赖的听他们说话。

“后山坡的那片谷眼看着熟了,再不收,挂一场风就都毁了。”妇人一边盛粥一边说道。

“明儿就去收了。”老汉应道。

“怎么收?那山地里的谷子,最难拔了,根扎的深着咧!我不去,我的手都要勒断了!”十来岁的小丫头撅嘴。

“死丫头说的什么屁话!根扎得深,谷子才长得好。难道辛苦到头,因为费劲儿及不收了?!”妇人抬手给了女儿一巴掌。

“娘咧,你打她作甚,她不去,我跟二牛去嘛。”黑壮的汉子憨憨的说道。

“这个大的姑娘了不干活,光吃饭,谁养得起?将来也没得找婆家!”妇人愤愤的瞪了女儿一眼。

“谁说我不干活啊!如果咱们家也有镰刀,我一个人就能把那片谷子割回来!”丫头不服。

“有镰刀有镰刀!有镰刀还用你啊?你爹一个人也能收回来。”妇人又骂,“这些杀千刀的,造反造反!把家里的铜啊铁的都弄去铸兵器了,害得我们连秋收的农具都没有!”

“哎呀,你这女人又胡说八道!这亏了是造反了,不然你还收谷咧,胡贼打过了帝都城,咱们一家子都得给胡贼放马去喽!”

“那大云朝都完蛋了,大周皇帝怎么还限制打铁?!这谷子收了还要种麦子,就山坡上那片地,没有耕犁,没有嬐罚指望着我们用手去刨啊?!”妇人越说越气,抬手把粥碗‘邦’的一声放在木桌上。

“哎呦你这女人真是……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吃饭了吃饭了!”

……

后来他们说什么李钰都没听进去,总之她满脑子都是用手拔谷子,用手刨地的情景。

尼玛,辛辛苦苦好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这倒是好,不仅仅是解放前啊,这简直是回到了原始社会啊!

原本她是想出来走走看看了解一下这一代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穷苦日子,本来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深深地打击了。

大公主被打击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杨时昀,韩胄沈著和苏阔四个人进来问安请示的时候,只得到了一句话:再住两天,你们几个人都去帮这里的农户收庄稼。

“什么?”杨时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韩胄却压着肚子里的火气问:“公主……为何让我们去帮农户收庄稼?”

“哪儿那么多废话!”李钰也是压着一肚子的火,当然没什么好口气:“叫你们干嘛就干嘛去!干活的同时好好想想以后自己这个官儿改怎么当!晚上回来向本公主口述。”

沈著和苏阔没敢多说,只无奈的对视一眼,跟着前面俩老家伙下去了。

花满楼看着四人颓败的背影,忍不住问:“公主,您这样做有何深意啊?”

李钰看着花满楼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的问:“花爷,你刀法如何?”

“属下的刀法一般,论刀法,最好的是巳哥。巳哥的那套刺风刀法精妙绝伦,我们这帮子人里面没人能比得过他,不过……他昨天一早就奉公主之命去了彭城。”

“不过是割谷子而已,用不了那么玄妙的刀法。叫上兄弟们,咱们去北山坡。”

“是。”花满楼看着李钰已经起身出去了,忙招呼所有人都跟上。

镇子北面就是一片耕地,但这一片耕地较低,种的高粱还没成熟,再往北三四里路就是一道缓缓的山坡,一片荒芜之中开出一块地来,种了粟米。

虽然是开垦的荒地,但粟米长得还算不错。谷穗虽然不说颗粒饱满,但至少应该不负耕种的汗水。只是因为入秋之后一直干旱,这片山坡又朝阳,所以粟米比别的地方熟的早,已经是一片金黄色。

这家人果然很辛勤,此时日头刚刚升起,那边几个汉子光着膀子埋头骨干,地头上已经堆了一堆被连根拔起的粟米。粟米旁边,十来岁的小姑娘正在跟前面赶来的杨时昀韩胄等四人说话。

“我们帮你收庄稼,不要工钱。”杨时昀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十分真诚。

“你要工钱我们也付不起。”小丫头打量着眼前这几个人,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但至少都是干净的布衫,再看看他们的手指,虽然比不上镇子上的绣娘手指纤巧,可怎么看也不像是干庄稼活的,于是小丫头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要问路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大老爷们说话磨磨唧唧的,烦不烦?”

“小妹妹,我们是真心要帮忙。”沈著见杨时昀说了半天小丫头就是不答应,只得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钱来递上去,“你行个方便,我们就干两天。”

“你……这位大哥你这什么意思?”小姑娘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书生两眼闪星星。

“小妹妹就就帮帮我们。”沈著回头看了一眼正往这边走的李钰和花满楼,压低了声音笑道:“我们几个在跟他们两个人打赌,你让我们帮你拔粟米,我们就赢了。小妹妹,拜托拜托,我们这次赌的点儿挺大,你可不要让我们输的太惨啊!”

“真哒?”小姑娘转头看李钰和花满楼时,眼神就不怎么好了——穿那么好的衣裙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喽?有钱人家了不起啊,两个人欺负四个?

“好,来吧!”小姑娘把那串钱塞给沈著,“你们帮我家干活,我怎么还好要钱?中午去我家吃饭好了!”

“三妞!你做啥呢?给爹拿水来!”地头那边的老汉嗷的吼了一嗓子。他看着自家女儿跟几个陌生人说来说去的,着实不放心。

小丫头指着那边的粟米说让他们四人顺着那边拔,便拿了水囊急匆匆的跑了。

沈著卷卷袖子咬咬牙,对苏阔说道:“来吧,开始。”

“这……能行吗?”沈括也跟着卷袖子。

“嘿!年轻人,你们这样是不行的!”杨时昀说着,解下腰里的汗巾子缠在手上,笑道:“就你们俩那拿笔杆子的手,干这个?用不了两下就得见血泡啊!”

“哦,也是。”沈著点点头,伸手去扯汗巾子时才发现他贴身的衣物都是丝绸的,这要是裹在手上只能是打滑,完全不能干活。

“算了,分你们一半儿。”杨时昀虽然官大,但却穷苦,汗巾子是棉布的,撕拉一声撕成两半,递给苏阔。

“哎!想不到我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入朝为仕,居然也有干这个的一天!可叹啊!”韩胄长叹一声,也解下自己的粗布汗巾子,咬了咬牙撕成两半,给了苏阔一块裹手。

苏阔还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再转头看看已经弯腰用力拔粟的杨时昀,黑着脸把布条子裹在了手上。

李钰和花满楼两个人走到粟米地边上的时候,这边四位大人已经在吭哧吭哧的拔粟了。

只是他们实在没干过这种活,完全不得技术要领,开始几下还行,但拔了不过三五步,就觉得手臂酸痛,手心刺痛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粟米秸子都被他们攥烂了,回头看看也就那么几步。

操他姥姥的!杨时昀站直了腰大口的喘气,这特么是人干的活吗?

“啊,我的手!”苏阔一声痛呼,修长的手指被秸秆勒出了血痕。

“没事吧?不是用汗巾子裹着吗?”沈著关切的问。

“不小心滑了……手好酸啊,完全用不上力气嘛……”苏阔都快哭了。

李钰优哉游哉的双手抱着臂膀站在田埂上,笑眯眯的问:“怎么样啊诸位,感觉如何?”

“回公……啊,回姑娘的话,这可真是‘粒粒皆辛苦’啊!”只拔了两撮的韩胄,认真的端详着自己手里的谷穗,无限感慨。

“噗——”李钰笑着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出去,点头道:“不错,老韩不愧是读书人。加把劲儿吧。到中午你们能拔到那头儿,就有午饭吃。”

“……”韩胄咧了咧嘴,看着前面的茫茫金浪,继续埋头苦干。

看着苦咧咧的四个朝廷命官在这里做苦力,花满楼也有点于心不忍,小声问:“公主,您这算是惩罚他们么?”

“哪儿能啊,我这是让他们体验一下农民的不容易,他们以后都记得,不管官儿做多大,都不能尽想着搜刮民脂民膏。”李钰笑道。

花满楼敬佩的竖起了大拇指,低声赞道:“公主好样的。”

“一般般吧。”李钰说着,转身在那堆粟谷上坐下来,二郎腿一翘,躺在了谷堆上,“哎呀!别说,从客栈走到这里,还真累啊。”

“喂——你怎么躺在谷堆上啊?谷粒都被你压下来了!”给她爹送水的小姑娘去而复返,不满的指着李钰嚷道,“赶紧的起来啦!”

“小妹妹,你这片粟米一天能拔完么?”李钰依然靠在谷堆上,笑眯眯的朝小姑娘挑下巴。

“切!”小姑娘不屑的瞥了李钰一眼,“你这人说话好有趣啊!这么大一片粟,怎么了可能一天收完?”

“如果有镰刀的话,一天能收完吗?”李钰又问。

“有镰刀当然可以啦!那样的话,刷刷刷的割,天不黑就收完啦!”小姑娘说完,又挫败的叹了口气,“可是那里去弄镰刀啊!现在满镇子上都找不到一个打铁的。”

李钰笑了笑,转头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疑惑的看向李钰,心想镰刀的事儿真的不属于我管啊。

“花爷,秀一秀你的刀工。”

“秀……?”花满楼满眼都是不解。

“哎呀,就是显摆一下了!”李钰不耐烦的摆手,“快点。好好耍,震死这帮土老帽。”

“噢!好,好的!”花满楼笑眯眯的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叶子,从靴子里拔出一只匕首。这只匕首是他防身用的利器,自然锋利无比。花满楼把匕首抽出来,叹息着用指肚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锋利的雪刃,默默地叹道,我这宝贝用来干这个活可真是委屈了。

小姑娘看着花满楼拿出匕首的时候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被吓住了。等她看见花满楼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把那柄看上去很奇幻的匕首丢出去的时候,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嗷的叫了一声:“哎——你干什么你……”

只是她也只是话刚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那只匕首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朝着粟谷飞速的旋过去,所到之处,粟谷被齐根割倒,齐刷刷的往右侧躺下去。转眼间一垄粟米就被割倒了十来仗。

因为垄子是直的,花满楼没办法玩儿回旋刀,匕首直直的甩出去,只能在乏力之时插进泥土里,停止了收割。

“啊——”小姑娘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沈著等人先是被吓了一跳,之后也很震惊,看清楚事情似乎怎么回事儿之后,一个个都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盯着花满楼,一眼仇恨——大家都是同僚,而你这样欺负人拍公主的马屁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而粟米地那头的爷们三个却飞一样的跑过来,大哥首先把妹妹抱回去,老爹朝着花满楼和李钰直接就跪了:“英雄!您想干什么都可以,只别抢我们的粟……我们一家人开这片荒地不容易啊……”

“哎哎——老人家,快起来。”花满楼赶紧的上前去把老农给拉起来,笑道:“我家大姑娘喜欢玩儿,这不,拉着我们几个人跑您的地里来解闷儿呢。你们都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也绝不会抢你们的粟。”

“是啊老伯。”李钰也从谷堆上站了起来,指着花满楼飞刀割倒的那一垄粟谷,笑问:“你看这活儿这个干法行不行?”

“行,行行!太行了……”老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喂,你们几个觉得呢?”李钰朝着杨时昀等人扬了扬下巴。

“简直不能再好了!花爷,赶紧的,这片粟谷对你来说不过是小意思啊!”杨时昀笑呵呵的上来拍马屁。

沈著叹了口气,说道:“好是好,咱们不能让花爷以后专门帮人割粟谷啊!”

“是啊,我说这位老伯,你们怎么不用刀割?好歹用刀割总比这样快吧?”苏阔左手揉右手,眉头皱成了疙瘩。

“瞧这位爷说的,若是有镰刀,我们哪里还费这个力气。”老汉叹道。

“你——上官默让你管那片儿?”李钰看着苏阔,问。

“奉县。”苏阔抬手抹了一把汗。

“喏,老伯。”李钰伸手把苏阔拉了过来,说道:“这位就是你们信任的县太爷。你们农耕农收上有什么困难,找他!”

“县……县太爷?!”老汉呆呆的看了苏阔半晌才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我的娘哎’就跪在了地上,“草……草……草民拜见县太爷!”

老汉一跪,他身后的儿子女儿都跟着跪了。

“起来吧。”苏阔上前去把老汉拉了起来,心想县太爷算个屁啊,站在你面前的这些人,最小的就是我这个七品芝麻官儿了。

李钰也没真的让杨时昀等人再撅着屁股拔粟谷,花满楼随随便便耍了一下练武之人的雕虫小技,就把这一片粟谷全部割好了。

在众人震惊之余,李钰问杨时昀:“杨公,你觉得花爷这刀法如何?”

“好!实在是太好了。”杨时昀发自内心的感慨,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笑道:“可总不能让花爷这样的人才都来帮着农夫割谷子吧。”

“杨公啊杨公,咱们做事得多用这儿。”李钰点了点自己的脑门,赏了杨时昀一个大白眼,“你看花爷耍得刀法,无非就是旋转这飞出去嘛。你说我们能不能制造一种工具,把刀片弄成这种旋转的,也不用扔,直接是人推着往前走,这刀片唰唰的转,粟谷不就都割下来了?”

“这个……能造出来吗?”杨时昀看着眼前欢呼着把粟谷打捆的一家人,迷茫的问。

李钰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看了一眼沈著和苏阔,冷静的说道:“今天我把你们都叫到这庄稼地里来不是为了整你们,更不是要看你们出丑。我是要告诉你们,不仅是这个收割机,还有播种机耕地机什么的,总之,农户们种庄稼用到的工具,我都要新式的机械!现在北方土地大片荒芜,而青壮年也将要被征去服兵役,再指望着那些老弱妇孺如此费劲儿的种庄稼,咱们再过二十年也吃不饱饭!”

“可是,这些新式的农具要研究,制造,也需要时间啊!”沈著皱眉叹道。

“时间么,越短越好。有一句话说得好,叫知识改变命运。古有百家争鸣,《墨子》里就有诸多攻守利器。虽然书籍已经失传,但只要用心搜罗定能找到。而且——拿出造海战船的心思来造这么几样机械,我就不信弄出来?”李钰似笑非笑的看着沈著。

“公主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应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去想,有什么困难你们自己去解决!我今天就告诉你们一句话,以后工部不是给皇家修园林,修皇宫,修陵墓的工部,而是为民造福的工部!如果可以,我还想筹建一所工学院。就像是大云文德年间国医馆姚大人创办医学院一样。我要让工学院为大周培养出优秀的工匠——不,应该说是工程师。”

“工……工学院?工,程师?”杨时昀被李钰的这番话给彻底砸晕。

“公主的意思,下官明白了。”沈著一脸严肃,朝着李钰拱手深深一揖,“想要改变江北的贫困状况,公主说的这条路是最好的捷径。或许投入会很大,但……值得。”

“沈兄,响鼓不用重锤。”李钰伸出手去按在沈著的肩膀上,沈著躬着身,缓缓地抬起头来看李钰,她也平静的凝视着沈著的眼睛,低沉而缓慢的说道:“这件事情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我替天下百姓,拜托了。”

沈著有一种跪下去的冲动,但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这里不是跪拜的地方,于是他又往下躬了躬身,沉声应道:“公主请放心,臣必当竭尽全力。”说完,他沉了沉,终究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激荡,又道:“臣这辈子若能做成这一件事,死也无憾了!”

李钰笑了笑,把手臂从沈著的肩膀上收回来,轻声叹道:“沈兄有此胸怀,可做之事绝非这一件。但当务之急,只能先把这件事情做好,我们……才有将来。”

我们才有将来。

我们,才有,将来!

沈著的脑袋里一遍一遍的回放着李钰的这句话,一时间竟然痴了,连李钰和花满楼离开都没听见。苏阔在一旁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最后实在急了,一把把他推倒在谷堆上,怒问:“沈兄,你的魂儿被勾走了?!”

“嗯?”沈著这才回神,皱眉不悦的哼道:“你胡说什么!”

“不是,你刚才跟公主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啊,弄得我云里雾里的。什么将来?你们要什么样的将来?”苏阔在沈著的身边坐下来,咧着嘴巴问。

“景舟兄,你相信奇迹吗?”沈著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满眼憧憬。

“不信。”苏阔摇了摇头,轻声哼道,“除非天上掉馅饼砸到我头上。”

沈著却淡淡的笑了笑,没理会苏阔的话,只自顾说下去:“我小的时候祖父曾告诉过我,我们的祖先智慧无穷。没有我们到不了的地方,也没有我们做不成的事儿。小时候我不信,直到有一天有个西洋人告诉我,他们从坐船用了一百六十二天的时间从大海的另一边到了我们这里,我才相信,祖父说的没错。”

苏阔转头看了一眼沈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无奈的问:“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西洋人用煤炭烧热水,让蒸汽催动海船不受风向和海潮的控制,从什么英吉利国到我们这里。我们跟西洋人学了技术,不但造出了同样的海船,还造出了织布机,印染机,所以没有什么是不能的。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真的有了收割机,播种机,耕地机……那将是什么景象!”

“可这跟那些不一样,你总不能弄个蒸汽机来收谷子!”苏阔觉得沈著简直是魔怔了!

“所以这些什么收割机,播种机,耕地机什么的,应该比造船简单!这些……只需要相应的连杆传动就可以了!我大致可以想象得出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神器!”

“哎呦,你还真想去弄啊!人力,物力……你算算值不值得啊?一亩地能长出多少粟米来?粟米多少钱一斤?你算过这笔账么!”苏阔不以为然的摇头。

“这不仅仅是花多少银子打造一抬机器和一亩地产多少粟米这么简单的一笔账!你想想,当初江南那些织坊也都是人工,后来为什么都改了机器?!”

“可是那些绫罗绸缎西洋人会买,而这些粟米稻谷什么的西洋人不稀罕。”苏阔哼道。

“西洋人不稀罕,可回鹘人稀罕,北胡人稀罕!朝廷不会永远打仗,我大周朝总有一统天下的那一天!”沈著依然面朝蓝天,豪言壮志。

“你……李钰到底对你施了什么蛊术!”苏阔生气的推了沈著一把,“你赶紧的醒醒吧!”

“景舟,你家里也做药材生意,祖上跟国医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可曾听说过国医馆医学院的创始人一品院令姚大人曾经给她的祖母做过开颅手术?”

“听老一辈儿的人讲过。据说那老太太摔倒了,昏迷不醒。姚院令说她脑袋里有淤血,太乙神针都没办法消除,得把脑瓢打开,清理淤血,才能醒过来。”

“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匪夷所思?”沈著问。

“姚院令干的那些事儿那件不匪夷所思?开肠破肚刮骨疗毒,这都成了老一辈儿的人津津乐道的老话儿了。”

沈著点头叹道:“所以说,姚院令是个奇女子,她的事迹,都是奇迹。”

苏阔哼道:“我们说种地的事儿呢,跟姚神医有什么关系?”

沈著沉默了半天,才幽幽的说道:“姚神医是个奇迹。而大公主……我相信她也是奇迹。”

苏阔闻言也沉默了老半天,才叹道:“这女人是挺魔道的。不是一般人能比。”

“反正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不如试一试。失败了,不过丢官罢职,损失点银子再回家做生意。而一旦事成,你我将会名垂青史。”

苏阔又认真的想了半天,失笑道:“工学院……工程师!这些都是杨时昀要办的事儿吧?”

“他办他的,我们办我们的。我们先把耕地机,播种机,收割机等这些种地的机械给弄出来!到时候就算他杨时昀升为工部侍郎,升为工学院院令,他也得来向咱们讨教。”

“说的没错。”苏阔一拍大腿,“干?”

“干!”沈著伸出手去,和苏阔已经红肿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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