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翮见她面色不善,遂也立刻起了几分警惕,正要再度开口将面前之人威逼一番,受一众天妖包围胁迫的赵莼,此刻却不打算继续耽搁下去了。
眼前这些日宫天妖,仅通神修为者就有不下二十余数,赵莼目光一瞥,心中亦稍稍做起思索,知晓从中突围恐怕难度不小,还是得干脆利落杀掉一人,看能否吓退了其余几个。
然而转念一想,又叫她觉出些许不对。日宫弟子数量为九,除去师姐柳萱不在,眼下竟是八名帝子都来齐了。这般阵仗却不像太元笼络,倒更似日宫三族自发而起,要把她拦在这里。若是如此,警告威吓之法就不得用了。
赵莼目光流转,袖中手腕向上一抬,俨然就要发出剑气,从前路当中杀出一条道来。
就在这时,一道碧影忽从天上降下,这来去之间速度极快,饶是日宫天妖也很难做出反应,只觉得两眼一晃,面前人就突地消失不见了。
众帝子中,资历最为丰足的,便无疑是空翮与灵翊这两者,后者曾仗母势,有意与那六翅青鸟一族的青栀结侣,故今日定睛一看,立时就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言道:“此是那六翅青鸟的秘术,可将人凭空挪转而去!”
这话一出,空翮等人立时便知动手的是谁,此刻却止不住惊讶道:“能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将赵莼挪走,不是那青栀还能是谁?只是这阻拦赵莼的命令,乃是陛下金口玉言,她好大的胆子,竟敢抗命不遵,怕不是有了反意!”
诸位帝子本就相争得厉害,现下听空翮把话一讲,相互之间心照不宣,倒晓得对方是想借此机会将柳萱除去,毕竟青栀与之乃是同族,六翅青鸟族中又独得这么一名帝子,便不管青栀所为是不是得柳萱授意,旁人也会将她们绑在一起,不分你我。
是以话音方落,一旁就有人响应道:“北边有太元,南边又是我日宫所在,她们跑不远的!不如先围了螭贝岛,将那柳萱拿下,看赵莼何时出来!”
其余等人稍作思索,倒也觉得此法可用,遂调转了方向往螭贝岛去。
行不过二十余息,便能从海上瞧见那螭贝岛的形状,空翮停下步来,遥遥向那边一望,却不曾立时动起手来,只觉得岛上太静,无端有些奇怪。
在她手下,则又有一赤发妖修,早先受范道人的怂恿,在螭贝岛外吃了一记闷亏,如今正是记仇在心,忙向空翮请命道:“小的愿为帝子分忧,前去探上一探!”
要在平时,掂量着岛上那道剑意的威力,他多半是不敢上前探路的,今日是仗着身后有空翮,并那其余几个帝子都在此处,叫他顿时有了底气,这才想上去逞逞威风,好把颜面一并讨回。
空翮两眼一照,便也知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立时只哼了一声,开口道:“去吧,此回可莫要夹着尾巴回来。”
赤发妖修脸色微赧,心底却暗暗骂了两声,随后才催起法力,在脚下凝出彤云一朵,乘云往前去了。
待到近前,这赤发妖修才突然觉得浑身法力有些阻滞,伸手往前一碰,则双手好像按在了一层坚刚无比的屏障上头,方停留了两息不到,掌心处更传来一阵灼烧皮肉的痛感,叫他赶忙把手收了回来,脚下踩起彤云,回去禀了这事。
空翮等人听他说来,一时更觉奇异,旁人也就罢了,赤发妖修可是日宫后裔,即便是天下异火,也从来没有能将日宫天妖烧灼了的道理,能让他感受到灼痛的,可绝不会是什么寻常手段。
“嘶,这禁制说不出的奇怪,一旦触碰久了,浑身法力都像煮沸了似的,叫人好不难受!”
灵翊收回手掌,两道眉毛皱得厉害,直言道:“看来柳萱她们是早早就做了准备,诸位若是不急,我派人回去问问母亲,看她晓不晓得这道禁制的由来。”
提及焱瞳,在场众人还是有些敬畏在心的,况眼前也无更好的办法,便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而在那螭贝岛中,赵莼也是抬头望天,对这无形屏障有所察觉,不过这份察觉并非从触碰中来,而是打心底里起,对上头的气息感到了一丝熟悉。
她回头望向青栀,对方的脸色却也不算太好,许是猜到了赵莼想问什么,即刻就知无不言地答了:“莫要担心,此乃先祖手段,便是大帝亲至,想攻破此岛也得耗费不少时日。”
赵莼闻言也是一惊,天底下能被青栀冠以先祖之称的,便只有那困在天海阵下不知多久的金乌本尊,对方若同族中后裔有了联络,又为何要特地施下手段防备其余日宫天妖?
光凭眼下情形来看,倒不像是一条心。
青栀脸上有些倦色,似是方才那番挪转秘术,对她而言也不算容易,眼下又向赵莼交待道:“你那徒儿如今不在岛上,趁着局势乱起,我已将她挪去南地,自有昭衍长老将她看照。今日接你来此,一是受了封仙人所托,二也是先祖指点。”
听下这话,赵莼便忍不住想起封时竟所言,因而问道:“掌门曾与我说,出了东海自有人前来渡我,不知这人可是说的前辈?”
青栀却摇了摇头,始终愁容不展,道:“此番情形之下,我不过将将能得自保,哪里能有能耐渡你。赵莼,你且不知,方才空翮、灵翊等人前来拦你,正是得了大帝的旨意,这旨意与先祖所言背道而驰,我与柳萱奉行先祖之命,俨然是做了日宫的叛徒。这倒也无妨,毕竟有先祖本尊坐镇,论血脉正统,到底还是在我等这边。就不知陛下心中作何想法,要我日宫三族今后听谁号令了。”
日宫大帝竟是和金乌本尊有了分歧!
此言落于赵莼耳中,倒不啻于掌门封时竟与弟子秦异疏意见相左,并由此分作了两派。一个是法理之上的正统,一个又劳心劳力执掌宗门多年,此若是相互攻讦起来,又要底下弟子何去何从呢?
柳萱这边,青栀等人已是做下了抉择,再等这消息放出,便不知另外两族与诸位族老要如何做出处置了。
好在这时,青栀也已打起了精神,一面将赵莼往岛上洞府引去,一面又沉着嗓音道:“先祖在里头等你,你见了她也莫惊讶。”
若是让她不要惊讶,则意味着青栀心底,已是为了这事感到过诧异。赵莼心绪略沉,察觉到入岛之后,一直都还未见柳萱身影,便又为此在心中冒了个想法出来。
走过不久,青栀就不再继续往前了,见她一脸讳莫如深,赵莼便只好独自推门而入。
甫一跨过殿门,身后人的气息就陡然消失殆尽,看眼前景象,分明还在螭贝岛上,可给赵莼的感觉,却反而是身处于另一片天地之中了。近似于此的感受,又与踏入洞天当中不同,要说相近些的,便只有当初觐见日宫大帝时,能够拿来相提并论。
此或许是法术同源的原因,赵莼并不往深处去想。
便看见堂前近处站了一人,身形体貌都与柳萱无异,只眉眼当中有些不像,仿佛那躯壳当中另藏了一人在。
赵莼心道一声不好,微微将双眉拧起,也不上得前去,就这般站在原处,颇为警惕地盯着眼前人。
“柳萱”却也笑了,知道赵莼看出端倪,索性就放开了道:“你所认识的柳萱乃我分魂一缕,如今冥水阵破,叫我得以脱身自立,此番唤你前来,也也正是为了偿还对封时竟的承诺。他放我出阵,我则助你离开这方界天,说来也是各取所需。”
这话中值得令人揣摩的意思实在太多,却让赵莼不知从何想起,只好顺着柳萱之事问道:“一缕分魂?”
柳萱,亦或者是当下占着柳萱这具躯体的金乌,竟挥手令赵莼在殿前入座,颇有要和她推心置腹,细细详谈一番的架势,道:“不错,我虽身在冥水阵下,与此方界天的联系却一直不浅,只是受制于天海禁阵,许多事情不好亲自施为,这才要假借于人。”
赵莼心中一凛,立时以为这假借之人就是师姐柳萱,待稍加思索之后,则又否定了这一念头,言道:“前辈说的是我派掌门封仙人。”
金乌面露赞许地点了点头,向她道:“当年崔宥飞升在即,封时竟却意外知晓了天地炉的内情,为此不得不四处奔波,寻找解决之法,连掌门之位都只能交托到温隋头上。我便指点于他,让他取走我一缕分魂,以便后续行事。
“这缕分魂一开始被种入日宫后裔当中,后来却是魂强身弱,不得长久。加之冥水大阵对日宫后裔排斥非常,我等不得已,就只能让这缕残魂转世为人,好受其接纳。但这样一来,其体内无我血脉,如此也就不能为我化身。”
赵莼却明白过来,喟叹道:“所以,她才必须争下一枚帝乌血来。”
“适才石汝成自言救世,其实也无错。”金乌缓下神色,难以瞧出喜怒,只凭寻常语气道,“他要抛弃现世,改换新天,为此就必须将那大千世界以外的所有小界全数炼化,从而只留一界,作为那天外之天的根基所在。
“封时竟不肯与之为伍,大抵是认为此举并非良策,即便立起新天,也怕支撑不久,倒不如向外寻取,从其它界天寻取真正能够一劳永逸的救世之法。”
金乌到此又住了口,眼神幽幽看向赵莼,淡然道:“所以才唤了你来。”
不知怎的,她虽没有言明,赵莼却突然间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便是先有此事,才有我穿越到此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