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
说完这两个字,李妟缓缓放下手臂,扶住身后的墙壁释放着压抑许久的喘息。
梁王不禁皱了皱眉头。
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地想要架走文篱。
“请等一下……”李妟的气息稍稳了一些,振作起精神,站到文篱的面前,似乎是不想有任何差池,以现在的状态便要开始审问。
文篱一脸死灰。
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保全,请梁王来实施,但最终却还是要求自己吐露秘密。
“没有用的,”他冷冰冰地道,“你们都太年轻太天真了,人世间,往往邪恶的东西才更容易获得忠诚……你们听说过清门令吗?你们认为有梁王的保护我就敢背叛吗?”眸中积聚的愤懑,似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向李妟,“女公子的完美交易我是无法帮忙实现的,不过你只要记住,一个不少就有药方,少一个,你就活不了!”
李妟的目光沉静而深邃,看着文篱缓缓道:“文医工,尽管守住您的忠诚,守住您的秘密……我自己来找就好。”
文篱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她的双眼,想到她猜中了自己的密码文,想到她说过自己的专长是擅于揣测别人的事,难道她现在还想用同样的方法猜到自己心中的号码?
那是不可能的,号码随机排列,与相关人和事没有任何关联。
但是文篱仍带着十足的戒备,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不敢有丝毫移动。
“贵门组织庞大,行|事牵连甚广,所需成员必定藏于三教九流之中无所不在……但是能访到文医工门前,值得一位神医专门联络者,一定非富则贵……是富商……将相……彻侯……诸侯王?”
李妟的语气平和而缓慢,眸中光芒看不出一丝锐利。
文篱知道这是最普通的审问方式,她提出不同的人,是要观察自己是否会相应地做出异常反应,从而推测出答案。
但自己是什么人?说起对表情、气息、眼神的观察,什么人能比医者更细微?什么人能比医者更懂得控制?
他一动未动。
“噢,”但是却听到李妟平静地道,“原来……仍是一位彻侯,不过,文医工,其他身份您都无所在意,难道您所联络的人均是彻侯?还是您的秘密中就只有这一位?”
文篱的脑中空白了许久,惊恐才随之而来。
自己确信毫无异动,怎么可能透露出在意或是不在意,她依凭什么竟然猜中?!
难道她可以直接读取人的内心?!
难道这小女子会妖术?!
他想退后几步逃开李妟的面前,却被身边的侍卫狠狠按住。
梁王看得一脸惊讶,开始还有些失望,以为不会有结果。
一般心志坚定的人尚且能够控制自己的神色,何况文篱这位医中圣手。
但是,她竟然得到了这第一个重要信息!
这是什么方法?!
他的脑海中突然回忆起李妟与靳氏那段被速记下来的对话。
看来当时她便是用这种方法得到了靳亭所联络是医者的信息。
连文篱都防不胜防,靳氏那种妇儒更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了。
而速记中没有这方面的记录,也并不是速记者疏漏,现在自己亲眼所见之下,她说出了答案,自己才知道有这么神奇的作用,但是却仍不明白她是如何判断出这样的结果。
这是技能吗?
是天赋还是后天训练?
与李遵诚有关吗?而他要做什么呢……
李妟的审问还在继续,文篱的脸上因过度紧张已经开始出现痉|挛。
“这位彻侯的编号是一百多……还是三百多……”
文篱想要闭上眼睛,却又怕闭上了眼睛更加敏感,让身体其他部位反应得更多,一双恐惧而哀伤的眼睛仿佛着了魔一样盯着李妟。
“噢,是三百多,三百五十之下……还是三百五十之上……”
“不——”
文篱大喊一声,身体软了下去,两边的侍卫忙提起他的手臂,却只见他顺势在自己的头顶上一拍,顿时竟没了气息,当他的手掌离开,头顶露出一根银针的尾部。
李妟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她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在她眼前这样选择自裁的人并不少,足以让她对这种结局早有准备。
只是这一次,死去的人却带着她求生的希望一起离开了。
其实从一开始知道解药在毒害者手中,她就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自己的生死便只掌握在他人手中,无论自己多么竭尽全力,也无法保证会得到解药,或者会得到真正的解药,她只能赌一赌这医者的良心未泯。
而文篱也是同样,此时他的死去,何尝不是一次拿性命作赌注的豪赌,他也一定早就预料过这样的结局,赌的便是在他死后,自己这个唯一有顾虑之人还会不会有心继续履行承诺。
她没有痛苦与不甘,只有些悲哀,还有一些……欣慰,因为早一些终结,她便可以早一些和母亲团聚了……
梁王站起身,面色凝重。
“殿下,”李妟已经恢复了平静,转向梁王施礼道,“几案上的诊籍便是包括这位彻侯在内的病患记录,他的编号很可能是在三百到三百五十之间。”
梁王点了点头,有侍卫已将诊籍卷好,交给了展肃。
既然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查下去,所有得到的信息都应交出去,李妟刚想再告诉梁王密码文的事,却见梁王转向雷镔,下令道:“将文篱尸身与文家一干人等全部带回廷尉府。”
“殿下!”李妟吃了一惊,轻扶着墙壁走出暗室,“殿下答应过,交给您名单,便安顿好文家人,不是吗?”
“关连者皆有线索可探寻,你深谙审讯之法,这么简单的道理应是知道的。”
“殿下……敢问您是如何得到指向文医工的线索的呢?从您得到线索到现在,极山医堂可有异常?您难道不怀疑文医工很可能已被舍弃?他所掌握的秘密已无足轻重?”
“这仅仅只是一种可能。”刘武缓言道。
“但是,殿下,如果他的家人知道任何利害相关的秘密,一家人只能共进退,文医工怎么还会大费周章地保全他们,又怎么能够安心地自我了断?”
李妟的分析无法反驳,但梁王感到疑惑的是,既然她知道文篱与靳亭的关连,为何对这样的罪者还极力相帮。
他负手而立,正色道:“虽然古有圣贤皆道言必诚信,但是对作奸犯科者仍讲诚信,岂不迂腐?你与文篱的约定当是权宜之计,难道真要兑现不成?”
梁王此时的态度在展肃等熟悉的人眼中,已是极为诚恳,但是李妟凭着对他的第一印象听来,却只感受到高高在上的教训。
“回殿下,”她谨肃而冷漠地道,“我遵守的不是与罪者的约定,而是不伤无辜者的信念……嫌犯之罪尚且需要费心查证,如果依靠推理便可免去无辜者的苦楚,何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