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传武所说的元宝镇在大北边的三江口,距离三江口五百里有个老金沟。
据传武所说,他就是去老金沟寻爹的路途中,因为茫茫大雪天走错了方向。
“你不找爹了?”
琳琅看腻了外头的茫茫雪色,放下厚实的车帘,百无聊赖地跟朱传武聊天。
“不找了,说不定俺爹早回了家跟娘团聚,俺离家时,俺爹走了都快大半年。
如今也快一年了,算算时间,俺爹该回来了,还有俺大哥也是…”
朱传武挺善谈的,说起自己的家人有股子兴奋劲儿,看得出来,这家子的感情很好,爹娘恩爱,父慈子孝,家庭和睦。
朱传武丝毫不对琳琅见外,相处一段时间,渐渐熟稔,几乎把他家大大小小的事都对琳琅说了一遍,跟讲故事差不多。
他的山东老家连年干旱,年景一年比一年差,家家户户揭不开锅。
姥姥姥爷为此上吊死了,娘哭得肝肠寸断,眼睛都快要哭肿了。
将门口留给自己和爹当棺材板的老杨树给砍了,给死去的姥姥姥爷做了副棺材。
还有家里给大哥存粮借粮娶嫂子,整整一斗的小米半道上被响马给劫了。
为此婚事便出了岔子,谭家不愿意嫁闺女,娘和大哥下跪都无济于事。
但准嫂子谭鲜儿非他哥不可,一路追了过来,他们错过了船,只能走陆地….
一桩桩一件件,琳琅听得津津有味,感觉挺传奇,故事性很强,情节各种曲折。
琳琅听着朱传武讲他爹的英雄事迹,讲述他家一路闯关东的经过。
还没到元宝镇,新的一年到来了,琳琅和朱传武一起过了年,在外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置办了新衣。
将驾车的马儿养得膘肥体壮的。
直到冰雪渐渐消融,开了春,柳树抽条,琳琅才看到了元宝镇的景象。
鳞次栉比的店铺,摩肩接踵的人群,酒馆茶馆人潮涌动。
更多的是山货铺子,这里山货琳琅满目,虎骨、鹿茸、狍子肉,还有木耳榛子和核桃。
“真热闹啊。”
琳琅掀开车帘子惬意地瞧了一路,不自觉地感叹,脸上带了几分浅笑,恰似春风拂柳,温柔美好,经常看呆过路的行人。
“大小姐,你在这儿也没个落脚处,不如去俺家住段时间?”
朱传武和琳琅渐渐熟悉了,说话也没有最初的拘谨。
“你先回家吧,我想在镇子上四处走走,你晚点来找我。”
琳琅随意摆手,饶有兴趣地看着车门人流的街道,还嗅到了糖葫芦的味道。
朱传武只好作罢,跟琳琅约定了时间地点,匆匆去了前街的春和盛找当柜台的弟弟传杰,却得知传杰今日放假没来。
他只得先骑着马回了放牛沟的家里。
文他娘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看着休假的小儿子传杰,蓬头垢面、沿路讨饭回来的大儿子以及前天回来的男人朱开山。
她再次叹息,心里不免担忧。
“哎,一家子团圆就差传武了,这小兔崽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说走就走,也不知吃不得吃饱,这个不着调的孽障,真是气死俺了!”
文他娘日常叨叨叛逆老二,心系离家的小野驹,都快成了一块心病。
朱开山大口吃着煎饼,皱眉道:“传武这孩子浑身的野性,有点像俺小时候。
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调教好了是条汉子,调教不好就很难说了,等他回来,俺得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传杰接着他爹的话岔,撇嘴道:“二哥野着呢,以前在春和盛联合玉书害俺尿裤子,东家说的生意经,他一点儿也听不进去,现在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文他娘连连叹气,“夏先生说得挺有道理的,传武一看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安分不了,也不爱读书。
拘在春和盛也不是个办法,但没想到这小子赌气跑外面去了,俺真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啊!”
一家子说着传武,惦记想念,抱怨指责的都有,唯有朱传文最安静。
他根本不插话,一直在吃,吃得心酸难耐,心事重重。
朱传文和未婚妻鲜儿走散,在路上也没找到,心里七上八下。
讨饭回家真是受了老大的罪,朱传文现在连掉在地上的饭粒子都要捡起来塞嘴里。
真是饿怕了,知道粮食有多珍贵,浪费不了一丁点儿。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文他娘第一个站了起来,脚步匆匆往外面跑。
看到她日思夜想的二儿子,不禁热泪盈眶。
传武看到娘这样,心里也愧疚,下马上前对着娘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文他娘又哭又笑,用手捶打着传武,“你这个孽障啊,想死娘了!”
朱传武承受着娘慈爱的捶打,傻呵呵地笑着,娘打得一点都不疼。
但是看到他爹高大的身影,以及那双满是威严的虎目。
朱传武震惊欢喜之后便是心虚,但还是很勇敢地直视爹的眼神,喊道:“爹!”
朱开山笑骂:“臭小子,你还晓得回家呀?老子今天给你松松皮!”
话音未落,朱开始的招式就动作起来。
虎虎生威的一拳朝传武身上打去,传武也不是个吃素的。
他的本事是从小练就,身形迅捷地一闪。
父子俩在院子里过招,文他娘笑容满脸地看着。
朱传文和朱传杰相视一眼,莫名地庆幸,爹的拳头不是往他们身上招呼来的。
不然他们没有老二那么好的身手,肯定会挨揍的。
朱传武气喘吁吁地躲开又一拳,最后还是被爹给揍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朱传武的身手不及朱开山。
文他娘拉开男人,查看了一下朱传武脸上的淤青,心疼不已。
“哎哟,出手还是重了,孩子回来了就行,不懂事慢慢教,来,吃饭!”
朱传武对娘摇头笑道:“不疼,爹疼俺,打得不重,真的!”
朱开山爽朗一笑,拉着老二进了堂屋吃饭,熟悉的煎饼大葱蘸酱。
还有几样家常菜,满满一大碗的量,朱传武吃得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