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九细数自己的一生,因诞生有异而命不久矣,被凌霄仙帝强行续命,得三百余年寿命,而后因问云升起求生的意识,又偶然间得知灵骨的作用,并获得了鉴定灵骨的方法,百年前与师兄去人界查询一桩旧案时碰巧遇见拥有天生灵骨的阿晨,而身为一个凡人的阿晨偏偏能够在自己殒命之前,只花短短百年就成为人仙——这一切环环相扣,造成了一个必然的结果。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追究幕后之人是否正确,但宁可多想几步,也不愿意茫然无知的被人算计。
不过事已至此,追究谁是幕后之人其实并没有意义,他更应该弄明白的是对方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让阿晨掌握绝灵之力?
不,恐怕是为了让一个拥有绝灵之力的人出现在世间,这个人可以叫阿晨,也可以叫别的什么,重点应该在绝灵之力,而不是拥有它的人。
那么,绝灵之力有什么作用?为什么这么重要?一定要出现在世间?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的目的会对师兄造成什么影响?
师兄自废半数修为是否也在他人的算计之中?
他半阖的眼眸中闪过凌冽之色,原本被师兄冷待的黯然瞬间散去,整个人再次提起了心气。
不论那个幕后之人 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胆敢算计自己,还牵连师兄,他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绝灵之力、阿晨——
他心中思绪电转,面上仍旧是那副冷淡相待之色,一个正眼都吝啬赏给对面的人。
见他如一尊石像般坐在水中,阿晨反而无法再维持之前那般淡定的模样,他换了几个姿势,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从水池一旁的药柜中找出了冷月灵液,伸手握住了青年的手臂,不容拒绝的将青年从水中拉起,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戏谑:“师尊,该用药了——”
话到一半,他顿了一下,悄悄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衣衫湿透的荼九,但很快又理直气壮的移回目光,直视着冷眼看来的青年。
心虚什么心虚,看、看看怎么了,这人身体里的骨头骨头都是他的,不过一副皮囊罢了!
荼九看着阿晨自以为坦然自若,实际上完全是强撑出来与自己对视的目光,心中思量百转。
浴室之中的气氛仿佛凝滞,只有缕缕升起的雾气仍在飘动。
半晌,直到对面的青年耳根已经红透,强撑起的气势开始摇摇欲坠,荼九才冷笑一声,手臂一转,如同往常一样搭在对方手上,一步步顺着阶梯走出水池,褪下湿透的衣服,俯身趴在了池边的榻上,语气冰凉:“阿晨既然要孝敬师尊,师尊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上药之事,便要劳烦徒儿了。”
阿晨定定的看着榻上的人,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地上的湿衣服绊了个踉跄,这才回过神来,攥紧了手里的药瓶。
他没有动作,荼九也不说话,只是自若的趴在榻上,阖起双目思量着之后的行事与计划。
只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他生自憎恨与仙魔戾气,本就没什么人类该有的羞耻道德,之前百年更是一直被阿晨服侍着上药,如今虽然知道对方存着悖逆的心思,但也没觉得自己需要避讳什么。
身体于他本就是外物,若非师兄是人类,他甚至觉得以人形出现在世间十分累赘,如今融合灵骨,他也算是个人类了,但还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值得扭捏的。
总归他如今修为尽废,更需频繁用药压制心火,若非阿晨提起,他还真没别的人能用,这时很没必要为了和对方做对而做对。
当然,他愿意袒露身体,跟被逼着袒露身体完全是两回事。
若非阿晨的目光还算恭敬,他根本不可能还选择让对方帮自己上药。
而且,跟凌霄那个小人不同,他对阿晨虽然看不起,也从未放在心上,如今更有几分厌烦和警惕,但他看待对方并无深仇大恨,至于阿晨对自己——
他其实不太明白这人为什么看自己的眼里根本没有恨?
要是他被别人这般利用残害,必然要叫对方碎尸万段才痛快,但阿晨却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抽了他的灵骨吗,还想要杀他的事?
因为对方对自己存在的悖逆心思吗?
就像自己如果被师兄伤害,甚至为师兄献出性命也不会在意吗?
只不过师兄是真正的君子,绝对不会伤害自己,而自己却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唯一相同的是,师兄对自己没有任何狎昵的心思,只是纯粹的把自己当成弟弟,而自己对师兄一心一意,更不可能垂怜阿晨半分。
这么一想,他们师徒竟算是同病相怜了?
不过自己尚且能稳得住,因为师兄一心只有仙道和执律殿,对自己也关切有加,而阿晨所恋慕的自己不仅心有所属,还想要了他的性命。
若是师兄这么对自己——
只这么想一想,荼九便觉得呼吸一滞,心中升起无尽的绝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一时间,心里对阿晨竟升起了几分怜悯。
不过,想到师兄因为这家伙的多事自废修为,自己也因此让师兄失望,他那点微不可察的怜悯就顷刻散去了。
又不是他让这家伙对自己起心思的,对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憎恨他,却偏要选择原谅,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没什么好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