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想没想好,但谢承彦不敢怠慢,连夜遣心腹以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并附上自己详细的奏报。
消息传至庙堂,果然掀起轩然大波。
朝会之上,争论激烈如沸水。
“荒唐!如此旧事,焉能当真?一块不知真假的玉佩,就想换一座城镇?此例一开,人人持个古物便来索地,国将不国!”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气得浑身发抖。
“王大人所言差矣。”一位中年文官出列,“既是太祖亲赐,且有秘录为证,便涉及朝廷信义。若确是‘连城佩’,我朝岂能全然不顾旧约?失信于天下,恐伤国本。”
“谁能辨其真假?凭一些残破野史?或者边镇一女匪首之言?”兵部侍郎冷笑,“天宿镇虽小,亦是国土。今日予她,明日蛮族来索,又当如何?”
“蛮族是劫掠,此乃求约。岂可混为一谈?”
“谁知那花照雪是不是与蛮族有所勾结?谢家大公子可还在她手里!”
朝堂上吵作一团,年轻皇帝高坐龙椅,面沉似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龙纹。
他登基数年,勤政勉力,却始终膝下空虚,皇后与几位妃嫔皆无所出,此事如巨石压在他心头。
朝臣们争论的焦点多在“信义”与“国土”,却无人察觉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疑虑与震动。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当夜,年近八旬、早已致仕荣养的太傅,被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抬入了宫禁深处。
太傅是三朝元老,博览皇家秘藏,知晓无数尘封旧事。
他颤巍巍捧着一卷用金线封缄的陈旧册籍,在御书房内屏退左右,只余皇帝一人。
灯火摇曳,太傅的声音苍老而低缓,仿佛从时光深处传来:“陛下,老臣听闻‘连城佩’再现,恐非吉兆,亦非偶然……那残卷所载,只是皮毛。”
他翻开那本更为古老的秘册,指着一行行褪色的字迹,“真正的‘连城佩’,并非简单的恩赏凭证,其内蕴含着一道以血脉和气运为引的‘契约’。”
皇帝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
“昔年关中王等三位异姓王功高震主,赏无可赏,先帝赐佩,许以‘一城之诺’,实则是以皇家气运为凭,立下契约,暂平其心,亦分其运。
然恩不可尽予,约不可迟践。契约既定,若皇家迟迟不履诺,或异姓王后裔持佩求告无门……契约反噬,持佩一脉将受‘子嗣早夭’之困,并非仅为宫廷秘药所致;
而皇族一脉……”崔太傅抬眼,目光复杂地看向年轻的皇帝,“子嗣亦会愈发艰难,血脉稀薄,直至……契约完成或持有玉佩血脉彻底断绝。”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灯花“噼啪”爆响了一声。
皇帝背脊升起一股寒意,他想起自己的祖父尚有五子,到了父皇便只有自己和早夭的皇弟两人,而自己……五年无一所出。
太医署屡称调养,却总不见效。
难道……
“此事……可有佐证?除这秘册,还有谁知?”皇帝声音干涩。
太傅合上册子,缓缓摇头:“此等涉及国运皇脉的隐秘,历代只有皇帝与守藏史知晓一二,守口如瓶。
老臣亦是因曾任先帝伴读,偶然窥得蛛丝马迹,后又耗费数十年心血,才从故纸堆中拼凑出大概。
陛下,宁可信其有啊。天宿镇不过边陲瘠土,连年需朝廷赈济,与其空耗国力,不若以此履行旧约,或可……化解这无形之厄。”
那一夜,御书房内灯火通明至天明。
第二日再议,皇帝的态度已微妙转变。
几位被连夜召入宫中密谈的心腹重臣率先开口。
户部尚书出列,语气轻松:“陛下,臣细核户部档案,天宿镇近十年赋税不及它镇十一,每年剿匪、御蛮、赈灾反需拨付大量钱粮,实是财政负累。
若能以契约之名合法让渡治理权,朝廷既省下开支,又全了信义之名,岂非两全?”
一位素以耿直闻名的老亲王也抚须道:“祖宗之约,不可轻废。既然有凭有据,给予管辖权,而非割让领土,于法理无亏。
且那花照雪能以民力抗谢家军、解瘟疫之危,显是有能之辈。让她镇守边陲,抵御蛮族,等同为我朝设立一道屏障,有益无害。”
“正是,陛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一块玉佩换边镇安宁,并可能……消弭某些不利传言,稳固国本,值得。”
风向骤转。
反对的声音仍有,但在皇帝默许与心腹推动下,已难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