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分不清天地,连光线都是凝滞的灰,像被抽干了所有色彩的画布,空旷得让人心里发慌。
脚下不是实地,是一层薄薄的、泛着冷光的灰白气膜,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极淡的涟漪散开,转瞬又归于死寂。
空气里没有风,没有花香,也没有黑洞里的铁锈味,只有一种近乎真空的滞重,带着点远古尘埃的涩。
远处的“天际”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雾,分不清是云是雾,像永远散不去的阴霾,把这片空间衬得愈发神秘。
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却又均匀地铺在每一处,不刺眼,却也没有温度,照得乘风的白衣泛着冷白的光。
偶尔有细碎的灰白颗粒从灰雾里飘出,像凝固的光尘,慢悠悠地落下来,触碰到皮肤便瞬间消融,留下一丝转瞬即逝的凉。
更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些扭曲的灰白轮廓,像是崩塌的山脉,又像是断裂的建筑,没有细节,只有模糊的剪影。
此地静得像亘古就立在那里,见证着这片空间的诡异。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至尊玉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乘风摇头,正要开口,却敏锐地察觉到后方传来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
不像敌意,是某种虚无感,像水汇入深海的无声。
他急忙转身,瞳孔瞬间凝住。
只见身后的镜廊正在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消失。
不是崩塌,不是碎裂,是消融。
过程极快。
没有声响,没有碰撞,也没有坍塌。
镜廊消融的最后一寸,像被谁用指腹轻轻抹去的墨痕,连“嘶”一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彻底归于灰白,了无踪迹。
来时的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乘风吸了一口凉气,忽然觉得后背泛起了一股冷意。
极轻,却像有人在脊骨上敲下一枚钉。
灰白世界没有因此泛起涟漪,反而更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被抽成细丝。
“大圣兄,我们回不去了。”
声音干涩,喉头发紧。
“啥?”
听到乘风的声音,至尊玉急忙转身,这才看到来时的廊道不见了。
“怎……怎会这样?”
他快速上前两步,火眼金睛里金芒闪烁,却没发现任何痕迹。
乘风也开启了境月,同样没有发现那条廊道。
二人又在此寻了许久,却没任何发现。
回去的通道,就这么消失了。
灰白死寂像一张湿纸,紧贴在两人的脸上。
“不对!”
乘风的眉头皱起,“前三条路都是浓稠的黑,可这第四条路,走着走着却变成了灰白,与那三条完全不同。”
至尊玉愣了愣,挠了挠头:“灰白咋了?总比黑漆漆的强吧?”
“前三条路都是以黑暗为引,可这里……”
乘风弯腰,指尖轻触地面的气膜,那凉意在指尖炸开,带着一种“凝固”的厚重,“此地太虚幻了,虚幻的不像人间该有的现象。”
境月的微光在眼底流转,虽然捕捉不到任何人物,可乘风总感觉到,灰白的雾色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暗中注视着。
他忽然想起玫瑰庄园里阿芙洛狄忒递酒时的眼神,那时她眼底似乎藏着什么未说的话。
而此刻这片灰白世界,竟让他莫名联想到了那杯酒的后劲。
不是让他醒,而是让他一步步踏入早已布好的局。
是她搞得鬼?
沉思了一下,乘风终是摇了摇头。
不可能,她没这个能力,也没必要在自己眼皮底下搞事情。
何况,她不可能知晓自己会选择哪条路。
会是谁?是三古神?还是太一神?
乘风心中清楚,在希腊世界,能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虚的,大概只剩下这么几位。
可此地,是一片陌生的灰白空间,又不像是希腊世界。
隐隐觉得,似乎有人在做局,但一时之间,却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至尊玉,低声提醒道:“小心,此地透着古怪。”
至尊玉却笑了笑,“无妨,有俺老孙在,没啥可怕的,既然来了,倒要看看哪个魑魅魍魉在暗中作梗。”
闻言,乘风怔了一瞬,不禁苦笑。
曾经的猴王,怪不得有倒反天罡的勇气,齐天大圣的名号,是烙印在骨子里的。
乘风点点头,“既如此,那我们就四处探寻一番,看看能不能寻到回去的路。”
至尊玉把棒往肩后一甩,棒风扫出一声脆响,像替谁应下战书。
两人并肩,脚印落在冷膜上,涟漪微起即没,像被世界偷偷舔平。
灰雾在远处缓移,轮廓随之起伏,似山非山,似楼非楼,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旧画。
画里藏谜,谜里藏钩。
他们离开的地方,脚印渐淡,淡到只剩两点压痕。
压痕中央,冷膜忽然鼓起,鼓得极慢,像有人在水底吹了一口气。
膜破,无声,一道模糊的人影缓缓升起。
高大,挺拔。
肩线和腰线以及脸部轮廓酷似乘风,却像被灰白世界抽走颜色,只剩一道冷铅剪影。
他站在原地,脚尖点着那两点即将消失的脚印,像踩着乘风的影子。
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弧度极轻,轻得连灰雾都没惊动,却锋利得足以割开一段尘封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