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沈靖远的声音虚弱沙哑,唇色也因失血过多而显出几分苍白。
“呜——”见他终于醒了,林惜积压了整晚的委屈与后怕,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我怎么知道这是哪里!你……你重死了!我……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叫都不醒……我们还迷路了……这里黑漆漆的……还有老鼠……”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开口,故意提高声音,恶声恶气地控诉沈靖远的“恶行”,但紧紧搂着他后腰的手,却泄露了心底最真实的恐惧与依赖。
沈靖远听着她带着哭音,毫无逻辑的埋怨,有些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在她狼狈不已,被雨水和泪水糊了一脸的苍白面容上,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软悸动。
腰腹间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却无暇顾及,而是鬼使神差般地艰难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动作笨拙地替她将黏在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
粗糙的指腹划过细腻的皮肤,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正颤着嗓子喋喋不休的林惜身子骤然一僵,瞪着眼睛有些呆呆地望向沈靖远,似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沈靖远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而是就着冰凉的雨水,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擦拭掉她脸上混合着泪痕的血痂与泥垢。
直到那张眉目艳丽,虽然依旧苍白却重新变得干净的脸庞完全显露出来时,沈靖远才仿佛松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温和地开口安抚道:“别怕。”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有某种魔力,奇异地抚平了林惜心中翻涌的后怕与不安。
她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猫终于找到了庇护所,下意识往热源处贴近,依赖地往沈靖远尚未收回的掌心蹭了蹭。
掌心下的触感细腻而柔软,像是有着无尽的吸引力,沈靖远忍不住放纵自己停留了片刻,这才克制地收回了手。
终于平静下来的林惜吸了吸鼻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靖远还受着伤,自己却还朝他发火,不觉有些赧然。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走吗?”她咬了咬唇,抬头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表情。
“没事。”沈靖远摇了摇头,将头搁在她的肩窝处,像是有些脱力。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林惜颈侧,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个颤栗,下意识想要将他推开。
但手搭到他胸口,却猛地想起他身上的伤,只能硬生生停下了动作,忍着脸上滚烫的热意,紧了紧环在他腰上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尽量让他靠得舒服一点儿。
片刻过后,沈靖远像是终于积蓄了一点儿力气,长舒了一口气,从林惜肩窝处抬起头来,垂眸看向她,朝她伸出手,“别怕,我……带你出去。”
脖颈处骤然一空,冰凉的雨水很快便卷走了落在皮肤上的残余热意,林惜抿了抿唇,压下心底漫上来的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的复杂情绪,有些别扭地别过了脸。
“谁、谁怕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嘴硬地反驳,“本小姐我……我才不怕呢!”
她这虚张声势的模样,与从前别无二致,落到沈靖远眼里,却让他没来由地弯了弯眼睫,心软得一塌糊涂。
“嗯。”他修长的手指握住林惜的手腕,而后缓缓下移,缠上她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声音沙哑而低沉,“是我怕了。”
林惜没料到这人忽然变了性子,变得这么好说话,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想要缩回自己的手,不料却被沈靖远握得更紧。
“好了,再耽误下去,我就真的要血尽而亡了。”他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拉开了几分两人间的距离,但握着林惜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放开的意思。
他这示弱的姿态做得格外明显,林惜便是再胡搅蛮缠,也知道轻重缓急,当即闭上嘴,安静了下来。
看着她难得乖巧的模样,沈靖远眉眼微松,紧了紧握着她指尖的力道,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环境,而后便牵着她往一个方向走去。
林惜忙迈着小碎步朝他靠近了几分,好让他能倚靠着自己借力。
温热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衫,传递到彼此肌肤相贴处,雨幕之中,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巷口微光处,缓缓挪去……
三天过后,通向奉天的火车包厢里。
“呃!”
“我这是第一次,你忍一忍。”
“嗯……唔……”
“好,我我轻一点……你别咬嘴唇,疼就抓紧我。”
年轻男女的说话声混合着一串意味不明的喘息声,透过厚重的门板断断续续地传来,让碰巧路过的年轻火车员霎时红了脸。
片刻过后,他收敛心神,犹豫了片刻,心中强烈的职业道德感终究还是战胜了打断别人好事的愧疚羞赧感,清了清嗓子,抬起手在厢房上敲了敲。
“咳咳!那个,打扰一下,里面的乘客,例行检票。”
话音刚落,火车员便下意识将耳朵贴到了门板上,只听得里面一阵窸窣作响,而后传来一道甜美悦耳却有些慌乱的女声。
“好的!稍等一下。”
火车员脸上一红,忙站直了身体,绷着脸做出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朗声对着里面喊道。
“好的,请开门配合检查。”
他本以为里面的状况要收拾很久,却没想到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做妇人打扮,火车员不敢细看,匆匆瞥了一眼,只觉她微躬着腰,装扮平常,五官生得倒是标致,就是皮肤暗沉,眉眼低垂,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年轻妇人。
那年轻妇人微微垂着头,将手里的两张车票递给火车员,笑容有些拘谨,“这是我和我家那口子的票。”
她声音甜美,说话间却带着浓重的口音,火车员听后不由得微微皱眉,在心底感叹了一句倒是可惜了这一把嗓子,随后便接过她手上的票,作势查看,实则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车厢内飘。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年轻妇人微微侧开了身,好让他看清包厢里的情况,同时还主动开口解释道。
“我上车的时候崴了脚,我家那口子刚刚给我擦药酒呢,不小心打翻了,里面有些乱。”
听着她语气里的不好意思,火车员这才后知后觉地吸了吸鼻子,果然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酒味道。
他心下一哂,不死心地朝着屋内看去,果然见桌板上摆着一个空药酒瓶,而桌下正蹲着一个披着外套,背影宽阔的男人,手里拿着抹布,像是正在清理地上的污渍。
意识到确实是自己想歪了,火车员顿时脸上一红,忙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将手里的车票还了回去,轻咳了一声道。
“咳咳,车票没问题,记得多开开窗子散散味。”
说着,他像是有心弥补自己的过失,贴心地补充道:“可以打点儿热水敷一敷,淤血散了好得快。”
“好嘞,多谢您提醒。”那女人接过车票,道了一声谢,像是忘了关厢门一般,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见她确实走路困难,火车员心底的最后一丝顾忌这才彻底打消,红着脸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等到他的脚步彻底消失在车厢尽头,那原本背对着厢门的女人脚步一顿,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这才猛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迅速关上了门。
“沈靖远,快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