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艾伦问道。
他已经是出于猎奇的心理询问了。
“转折点出现在第四年。”威廉简单地表述道,“我授权塞缪尔处理官员,这些人收受贿赂,企图阻碍我那可爱的家族的不断扩张,目标名单上有七个人,其中三个是真的腐败官员,四个是我闭着眼睛抓阄,随意添加的,包括一名调查记者、一名环保活动家、一名批评商业行为的学者,以及一名拒绝出售土地给威廉的我,我从心里,实在是不太喜欢这些人,塞缪尔没有质疑,他已经完全进入我所期望的那种状态:他是正义的最终执行者,威廉是发出指令的神只,目标名单是神圣的审判书。”
行动持续了两个月。
七个人相继失踪或意外死亡。
警方开始注意到模式,但所有证据都指向黑帮仇杀或内部清洗。
直到塞缪尔在处置第五个目标,那位环保活动家,时出了差错。目标的反侦察能力强于预期,塞缪尔的行动被一名遛狗的路人部分目击,威廉意识到风险,准备收网。
他匿名向治安局提供了塞缪尔指挥中心的地址、武器库照片、以及前四个目标的处理录像——这些录像威廉早已备份。
特警队突击庄园的那个凌晨,威廉恰好在外地出差,塞缪尔和团队负隅顽抗,最终被捕。搜查发现了完整的行动档案、武器、以及三名尚未处理目标的囚禁地点。
审判持续了八个月。
塞缪尔拒绝指证威廉,坚持所有行动都是自己“出于个人正义感”进行的。他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入狱前,威廉通过律师送去最后一封信。只有一行字:
“保重。”
塞缪尔读完信,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撕碎信纸,吞了下去。
他在高度戒备的精神病院里度过了余生,每天对着墙壁重复同一句话。
威廉在塞缪尔的档案中写道:
“作品b-001:塞缪尔·霍桑
完成度:说实话比马修要好,体验到养人如养狗的感觉还是人生平第一次,只需要一点点福利就能收买他,他已经完全忠心于我,从秩序的守护者到秩序的摧毁者,转变过程平滑如机械一样,完全内化了正义暴力的叙事,直至系统崩溃仍保持我为他安排的角色的一致性,我对他还是很有感情的,我欣赏他的效率与纯粹性,不过,我感觉我对她有点过度工具化了,比起平滑地下移,我还是想看类似马修那样在本能和戒律之间打滚的,下个需要更多情感层次,我觉得他和我现在处置的楚斩雨有点像,但是他远不如楚斩雨英俊,而且也不如楚斩雨善良,楚斩雨的道德水平在一个我极其喜欢的高地上,所以我尝试影响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的他登高跌重地摔下来,许多这样的人只有变得内心污秽肮脏在我眼里才会美味可口。”
第件作品:《倒悬缪斯》
——贝尔·温特沃斯博士
档案编号:c-001
培养方向:从自律学者到无可救药的赌徒与瘾君子
培养周期:2年11个月
当前状态:下落不明,可能已经死了吧,谁知道呢?
目标选择:坚固的堡垒
贝尔·温特沃斯是威廉在慈善基金会上遇到的,三十八岁,剑桥大学神经生物学博士,专攻成瘾机制研究,她本人是自律的典范:素食主义者,马拉松跑者,每天冥想一小时,十年未沾酒精。
她正在为一项研究筹集资金:开发针对药物成瘾的非药物干预疗法。
“多美妙的讽刺。”威廉在第一次交谈后写道,“如果是研究成瘾的人对控制本身成瘾呢?就这样做吧,我要让她体验失控的终极形式,把整个过程完完整整地拍下来。”威廉以对成瘾研究有个人兴趣为由,为贝尔的研究提供了巨额资助。
他邀请她到庄园做客,展示自己丰富的艺术收藏和文化修养。
贝尔对陌生男性的突然靠近起初警惕,但威廉表现得无懈可击,他讨论她的研究时见解深刻,安排她与领域内其他专家会面,甚至为她争取了一次tEd演讲的机会。
三个月后,贝尔果然将威廉视为难得的、真正理解科学价值的慈善家。
而且是自己的好朋友。
“大多数有钱人只想听简单的答案,”她在一次晚餐时说,“但你不同,摩根索先生,你理解科学的复杂性,理解成瘾不是人的道德失败了,而是神经回路被劫持。”
威廉微笑着说:“我的身份让我理解所有形式的劫持,温特沃斯,包括那些我们主动邀请的劫持。”下一步是邀请伊莎贝拉参加一个小型慈善拍卖晚宴。
晚宴后,客人们被引导至庄园的私人娱乐厅,那有牌桌、轮盘赌台,但筹码是虚拟的,所有输赢都会折算成慈善捐款。
“只是无害的游戏。”
威廉解释,“输家捐钱给赢家指定的慈善机构。所有人都受益。”
贝尔起初拒绝。
威廉没有坚持,只是让她在旁边观看,他安排了几位职业赌徒混入客人中,操控游戏进程,制造戏剧性的翻盘、险胜、以及精心计算的差点赢。
威廉自己下场,时而大胜,时而惨败,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投入与洒脱。
“我跟你说。”他在输掉一大笔“虚拟筹码”后对伊莎贝拉笑道,“这门手艺,关键在于接受随机性,人生如赌局,我控制不了发牌,只能控制自己的反应。”
第二个月,贝尔终于同意玩一小局,但就一次而已,威廉安排她小胜,第三个月,她开始主动要求参与,威廉逐渐提高赌注,同时确保她总体上保持略微盈利。
转折点发生在第六个月的一次高额桌。伊莎贝拉拿到一手几乎不可能输的牌,但对手是威廉安排的职业玩家,通过精妙的下注,让她相信自己的牌力较弱,她谨慎跟进,最终在和牌时弃牌——
而对手亮出的牌比她差得多。
“你本可以赢走今晚的所有筹码。”威廉事后展示了她错过的机会。
贝尔失眠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贝尔研究了一下扑克策略,阅读相关书籍,甚至在实验室的休息时间用软件模拟牌局,威廉观察她讨论概率时的兴奋、分析对手时的专注。
以及……输牌时压抑的烦躁。
“我相信这样一位聪明的女士,她在赌博中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威廉在笔记中写道,“但这次控制的她是不确定本身,她用控制来应对失控的风险。”
威廉将赌局从庄园扩展到蒙特卡洛、拉斯维加斯、澳门,他以研究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赌博行为为学术借口。
资助贝尔的田野调查。
在澳门,他引入了第二个变量:
药物。
那是一次为期三天的扑克锦标赛,第二天深夜,贝尔连续三局遭遇坏运气,气得情绪上蹿下跳,威廉适时地递给她一杯特制饮料——含有微量苯丙胺的能量饮料。
“能帮你保持专注,”
他解释,“很多职业玩家都用。”
贝尔犹豫,但疲劳和挫败感战胜了她,争强好胜的她迫不及待想狠狠地击打对面的人,让他们惨败地离开,她喝了下去。
半小时后,她感觉世界变得清晰,注意力高度集中,时间的流逝变慢。
那晚她赢回了大部分损失。
“我没有感到很高兴。”
事后她对威廉说,“我觉得清醒了。”
“当然。”威廉微笑,“这只是工具,贝尔,你实验室里的显微镜作为工具本身没有道德属性,只有使用方式有。”
从澳门回来后,贝尔开始偶尔使用兴奋剂来应对长时间的研究或高强度赌局,经常偶尔,从苯丙胺到哌甲酯,再到可卡因,与此同时,她的赌博也升级了,她开始在线赌博,最初只是小注,但很快发展到抵押房产获取赌资,威廉通过空壳公司向她提供无息贷款,确保她不会过早崩溃。
两年后的贝尔与初遇时判若两人。
她的实验室因资金管理不善被大学调查,她挪用了研究经费用于赌博。她的体重下降十五公斤,眼袋深重,手指因尼古丁和焦虑而发黄颤抖,曾经的马拉松跑者,现在爬两层楼梯都会气喘。
但她仍在坚持研究,用研究为自己辩护,她开始撰写激进的论文,声称所有人类行为本质上都是成瘾行为,而赌博和药物成瘾只是这种普遍机制的极端表现,威廉安排这篇论文在掠夺性期刊上发表 。
“他们不明白。”她在一次可卡因引起的亢奋中对威廉说,“他们都在成瘾的世界中——对地位成瘾、对认可成瘾、对控制成瘾。我只是更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成瘾的人,他们也需要诚实。”
威廉点头:“诚实地活着,就是最纯粹的存在形式。”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长谈。
三个月后,贝尔失踪了。
她的公寓被房东清理,发现大量赌博债务记录、空药瓶、以及未完成的第二篇论文草稿,警方将其列为失踪人口,威廉通过渠道得知,她最后出现在拉斯维加斯的一家低级赌场,试图用伪造的筹码兑换现金,被保安赶出,之后的行踪成谜。
大概率已死在某个小巷,或某条河流中,谁知道呢,没人去关心。
威廉在贝尔的档案中写下的评语格外长:贝尔·温特沃斯
完成度:最满意的一次之一,从控制的研究者到失控的践行者,转变过程充满美妙的自我合理化,始终试图用学术框架解释自己的堕落,这是一种独特的认知失调美感,尽管失踪而非确切的死亡,不然我真想和她来一支舞,就像我对待马修那样,我欣赏其智力挣扎的过程,看着她用科学工具解构自己的道德防线,如同观看一场精细的自我解剖,缓慢的腐蚀比剧烈崩塌更具美丽。”
第件作品:《漂亮朋友》
当前项目:我可爱的妻子,安洁莉娜。
档案编号:d-001(进行中)
培养方向:未知(允许对象自我塑造)
培养周期:1年4个月
当前状态:我认为是活跃,我知道她寻找我是为了什么,来杀我的,但是我很乐意看到一个人为了报仇变得面目全非。
威廉合上最后一本档案。
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书房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他平稳的呼吸声,他面前的桌上,被翻出来的四个档案袋整齐排列,像四块墓碑,四个奖杯。
他伸手拿起酒杯,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荡漾,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修寻求上帝的接纳,却在人的欲望中找到了地狱。”他低声自语:
“塞缪尔寻求正义的纯粹形式,却在暴力中迷失了正义。伊莎贝拉寻求对成瘾的控制,却在控制中成瘾。”
他停顿啜饮一口。
“那么安洁莉娜呢?我亲爱的、圆滚滚的、伪装成我妻子的复仇者……”
他想起了教堂彩排那晚,结发妻子阿涅丝撞开侧门冲进寒夜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穿着母亲衣服跳舞时,那种混合着羞耻狂喜的复杂快感,想起阿涅丝冰封在储藏室里的脸庞,永远停留在二十五岁,永远不知道她的丈夫在婚礼前夜曾祈求死亡。
威廉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但是,安洁莉娜是不同的。
她知道自己在伪装,知道威廉知道她在伪装,威廉也知道。
她知道,他知道。
这是一场明牌的游戏,双方都清楚对方的底牌,却依然要按规则出完。
安洁莉娜的母亲,那个真正的、被母亲嫁祸害死的女人——留给她的仇恨,是威廉见过最纯粹的燃料,不像马修的欲望那样混乱,不像塞缪尔的正义那样僵硬,不像贝尔的控制那样自反。
安洁莉娜的仇恨,是简单、直接、炽热的:你杀了我母亲,我要毁掉你的一切。
威廉给她这个机会,用自己的死亡来奖励她,用自己的尸体奖励她。
他给予她妻子的身份,给予她接近摩根索家族核心的机会,给予她看似可以实施复仇的所有资源。
他想看的是,这份仇恨在漫长的时间、在舒适的生活、在虚假的温情浸泡下,会如何发酵、变形、异化。
安洁莉娜会坚持到底,用他给的刀刺穿他的心脏吗?
还是会在某个时刻,开始享受摩根索夫人的身份,开始怀疑母亲的死是否真的是意外,开始对威廉产生某种扭曲的真爱,最终让仇恨腐烂成病态的共生关系?
“我可爱美丽的安洁莉娜。”威廉对着空房间举杯,“但愿你有足够行动力,把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吧。”他饮尽杯中酒,感受着酒精在血液中燃烧。
桌上的档案静静地躺着,记录着四个灵魂如何在他的引导下走向各自的深渊,而威廉知道只要他还活着,这个名单还会继续增加,他的取向就是这样,他喜欢自己一手造就的局外人,被社会完全抛弃的局外人,对此产生不可控制的冲动行为。
因为他还没有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那个从童年时代就萦绕着他的问题:
如果像我这样的人,小时候被诊断为反社会、被母亲漠视、内心只有空洞和表演的人,也能够获得某种形式的“幸福”——
那么这种幸福,究竟是什么模样?
是通过他人的死亡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吗?
是通过扮演上帝来填补内心的虚无吗?
幸福本身就是一个谎言,而他的真正使命,是揭穿这个谎言,让所有人看见真相。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管家推门而入,“夫人问您,明天的晚宴她应该穿哪套礼服。”
威廉微笑:“告诉她,选那件红色的。像苹果一样红的那件。”
门关上后,威廉重新翻开安洁莉娜的档案,在第一页的空白处,用钢笔写下新的注记:“安洁莉娜的实验我将采取‘观察者’姿态。只提供土壤,这是仇恨的确认、水分,用虚假的安全感让它不需为生活奔波只需要专心复仇、阳光——复仇的机会,看她自己长成什么形态,会以什么方式来绕过自己的安保,不是我将她塑造成我想要的样子,而是我提供一个扭曲的环境,看她在这环境中会自发扭曲成什么模样。”
这更接近母亲培养我的方式,贫乏干涸的土壤,却长出最美丽的植株。
我终于开始理解她的艺术。
写完,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在黑暗中,他看见母亲芝奥莉娅的脸——那张美丽、冷漠、永远看向远方的脸,永远微笑的脸,她从不看他。
“母亲,”他在心里低语,“我正在学习你的方式,我正在成为你。”
而在地下三层的另一个房间,零下十八度的冰柜里,阿涅丝·德·波伏娃的睫毛上结着薄霜,永远二十五岁,永远不知道她的死亡,只是丈夫漫长实验中的一次数据收集,他看着曾经的女明星在无望中自杀。
威廉睁开眼,打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面古老的镜。
他举起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张脸,越来越像母亲。
“我爱你,我爱您。”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接下来的一切,真是如戏剧般让人感到无比期待啊,我可以同时欣赏两个人的绝妙表情。”
镜中人回以同样的微笑。
两个威廉·摩根索,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等待着下一幕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