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很盛大，邀请了临淄城中有头有脸的贵族、富商。丝竹悦耳，舞姿曼妙，宾客们谈笑风生，推杯换盏，仿佛天下太平。
李由在宴上看到了齐国的浮华，也看到了危机。
贵族们奢侈无度——有人用金杯饮酒，有人用玉盘盛菜，有人让侍女跪着侍候，有人当场赏赐舞姬明珠。富商们炫富斗奢——比谁的衣服更华丽，谁的马车更豪华，谁的宅邸更气派。
而侍立的仆役面有菜色，衣衫褴褛。歌舞姬强颜欢笑，眼中尽是疲惫。
这就是齐国，表面繁华，内里腐朽。
宴会中途，李由“偶然”将一份文书遗落在席间。那是《齐地治理预案》的几页节选，关于盐铁专卖改革的部分。
后胜的管家拾到，呈给后胜。后胜看后，脸色变幻不定。
那几页纸上写着：盐铁改为特许经营，公开拍卖，价高者得。经营者需向朝廷缴纳特许费，但可自主定价，自主经营。朝廷只收税，不干预经营。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后胜安排亲信拍下盐铁经营权，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垄断盐铁贸易，赚取暴利，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还要分润给其他官吏。
更重要的是，预案中还提到：齐国旧贵族可优先获得特许权，并可享受税收优惠。
后胜心动了。
宴会结束后，后胜单独留下李由。
“贤弟，你我好久不见，跟大哥说句实话，”后胜开门见山，不再绕弯子，“那份文书……是真是假？”
李由丝滑地转换身份，语气亲近：“大哥指的是？”
“盐铁特许经营，承包拍卖……秦王真会如此做？”
李由正色道：“秦王一言九鼎。不仅盐铁，还有港口、海运、丝绸……都可以特许经营。谁有能力，谁出价高，谁就得之。大哥在齐国有的是亲信，若是他们承包了这些生意……”
后胜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
“秦王……真能保证齐地贵族的利益？”后胜又问，这是他最关心的。
“不仅保证，还要扩大。”李由道，“公主有言：融合，不是毁灭。六国之人，只要有能力，有贡献，都能在新朝找到位置。齐国贵族善于经商，那就让他们经商，做大做强。朝廷收税，商人赚钱，百姓得实惠，三赢。”
后胜沉默良久，终于道：“本相明白了。但此事关系重大，容本相与王上商议。”
“自然。”李由拱手，“不过相国要快。我王欲称帝，要在登基前完成天下一统。若齐国主动归顺，当有大封赏；若待王师东来，那就……”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主动投降，待遇优厚；被动灭亡，那就不好说了。
后胜点头：“十日之内，必有答复。”
李由告辞。走出相府时，夜已深，临淄城静了下来，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远处回荡。
他抬头望天，星辰璀璨。他知道，自己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后胜贪财，这是他的弱点，也是突破口。
接下来，就看后胜如何说服齐王了。
三月十八，二百多名女监考培训结束，明天她们将分赴各地。
培训地点在吏功司旁边的校场，临时搭了棚子。吕雉站在台上，看着这些女子。她们中最小的十八岁，最大的不过三十，眼中都有光——那是希望的光，自信的光。
十天培训，这些女子学了监考规程、秦律条文、应急处理，还进行了模拟监考。她们从最初的紧张、生疏，到如今的从容、熟练，变化肉眼可见。
两百名女监考在吕雉的带领下，完成了为期十日的严苛培训，即将分赴各郡考场。这十日，她们学的不仅是规程。
吕雉站在高台，声音清亮：“你们记住，此番监考，监的不只是试，是天下人对女子为官的第一次审视！男子出错，是个人之失；女子出错，便是女子全体之过！”
台下女子，肃然而立。
“搜检要严，但不可辱人。”吕雉示范搜检动作，干脆利落，不碰触敏感部位，“发现夹带，立即扣押，但不得当众羞辱。言辞要冷，态度要硬，但心要正。”
“考场巡视，步履要稳，目光要锐。既要防作弊，也要镇场面。若有男子挑衅，莫要争吵，记下名号，事后呈报。你们的身份是监考，不是泼妇。”
她扫视全场：“最后一句：你们不是一个人。咸阳是你们的后盾，公主在看着你们。此去，是为天下女子开路。路开得好，后人好走；开得不好，后人无路。慎之！重之！”
“诺！”二百女子齐声应和，声震校场。
出发前夜，公主府。
赢无忧召见吕雉及几位领队。
“各地情况不同，你们要有准备。”她摊开地图，“颍川，旧韩世家盘根错节，对女子监考必有刁难。李嫣然去，身份特殊，可压阵脚，但也容易成靶子。吕雉，你多提点她。”
“北地苦寒，女子参考者少，但民风彪悍。苏瑶去，要软硬兼施。既要立威，也要怀柔。”
“楚地新附，人心未定。去楚地的领队，要格外注意分寸。既要维护秦法威严，也要尊重楚地习俗。考场可供应楚地饮食，允许穿楚服参考。”
她一一嘱咐，细致入微。
吕雉心中感佩。公主虽年幼，思虑之周，远超常人。
“还有，”赢无忧取出一叠特制铜牌，“这是‘监察使’令牌，你们每人一块。若遇地方官阻挠、考生闹事、重大舞弊，可凭此牌紧急调遣当地驻军或刑吏。非万不得已，不得轻用。”
铜牌入手沉重，刻着“御赐金牌”四字。
众人心中一凛。这是莫大的信任，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三月十九，咸阳，春雨如丝。
吕雉站在咸阳城楼上，目送着两百多辆马车驶向四面八方。车厢内，首批女监考们或紧张，或兴奋，或忐忑。她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参与创造历史——这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次有女子担任官方科举考试的监考官。
周昌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
“吕典籍觉得，她们能胜任吗？”
“能。”吕雉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女子之坚韧，常远超男子想象。她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一定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