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玄阴宗后山飘起了细雪。冰灯映着月色,将山道铺成一条银白色的绸带。
孟云被安排在一座独栋竹轩——名为\"暂歇\",实为\"半软禁\"。
竹轩外,两名金丹期女修仗剑而立,寒意与雪色融为一体。
屋内却暖若春昼。孟云盘膝坐在寒玉榻上,指尖把玩着一缕赤火,那火芯呈龙形,在冷气中吞吐盘旋,丝毫不受玄阴灵压影响。
\"化神巅峰仍要装元婴,这戏越来越难唱喽。\"他自嘲一笑,收火入体,忽然眉心一跳,\"有客到。\"
吱呀——窗扉无风自开,一抹黑丝倩影悄然飘落,立于檐角,与月色并肩。
\"楚圣女?\"孟云单手撑窗,笑得玩味,\"三更半夜,私会客房,你们玄阴宗的待客礼仪真别致。\"
楚笑笑冷眸一瞥,雪肤映得愈发剔透:\"少油嘴滑舌。我来只为一句警告——明日'三司审擅',你若再胡言,连我亦保不住你。\"
\"三司审擅?\"孟云挑眉,\"听名字就阴风恻恻,该不会要动刑吧?\"
\"玄阴宗有'冰魄搜魂针',专破修士识海。\"楚笑笑声音低寒,\"你擅闯在先,调笑在后,宗内长老已动杀机。若非我师尊尚闭关,你今夜已成冰雕。\"
孟云哦了一声,忽地凑近,两人鼻尖相距不过一拳。楚笑笑下意识后退,足下一滑,却被他探手扶住腰肢。
\"孟某向来怜香惜玉,怎舍得让圣女为难?\"他声音压得极轻,\"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楚笑笑真气一震,挣脱他的手臂:\"再敢轻薄,我便斩你五指。\"
孟云笑眯眯摊手:\"那交易还要不要听?\"
雪落更密,楚笑笑背身示警,却终究未离开屋檐。
\"帮我查三百年前'玄火之盟'的原本卷宗。\"孟云收起笑,\"我怀疑那份盟约,被人动过。\"
楚笑笑凤目微眯:\"凭什么?\"
\"凭我也能给你想要的——'九转炎龙血'。\"孟云指尖赤火再现,凝成一滴宛如赤晶的血珠,热意逼人,\"你修炼《玄阴冰魄诀》,阴极必反,寒毒淤积关元。若无至阳药引,不出十年,必遭寒噬。\"
楚笑笑俏脸终于色变。寒毒之事,连她师尊都未察觉,却被这登徒子一眼看穿。
\"你如何知晓?\"
\"望闻问切,我孟家祖传手艺。\"孟云眨眼,\"再说,你夜夜以'黑丝寒蚕'束腿,不就是为了压制阴毒?\"
楚笑笑垂目,雪夜掩不住她耳尖微红。片刻,她抬首:\"成交。但卷宗深藏'天阴阁',我需三日。\"
\"三日太久,明日审擅后我就要。\"孟云摇头,\"而且,你得陪我一起闯。\"
\"你疯了?天阴阁有九重禁制,化神擅闯亦难全身。\"
\"所以我才需要一个化神九重、又熟悉内阵的帮手。\"孟云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放心,我负责破阵,你负责带路,收益五五——不,你七我三,如何?\"
雪势骤紧,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良久,楚笑笑轻吐二字:\"成交。\"
她转身欲去,忽又回头:\"明日辰时,三司审擅,你最好提前想好辩词。\"
\"辩词早有——\"孟云一指自己鼻尖,\"帅,即是正义。\"
楚笑笑险些从檐角滑下,冷哼一声,化作黑影消散。
次日,玄阴宗·刑律殿。殿顶悬着万载寒髓灯,灯火幽蓝,照得众人脸色森然。
殿内三司高坐:左司刑律长老司空冥,右司内务长老姬无衣,中司镇守长老尉迟玄,皆是化神后期。
下方两排弟子仗剑而立,剑锋隐泛寒芒。
孟云双手负后,赤袍猎猎,笑意懒散:\"三位长老,早啊。\"
\"炎火宗孟云,擅闯本宗领地,损我护山冥兽,轻薄圣女,罪当三问。\"司空冥声如寒铁,\"一问,你为何来?\"
\"游山玩水,顺便欣赏贵宗风景。\"
\"二问,谁遣你?\"
\"两条腿自己走的。\"
殿内弟子齐喝:\"放肆!\"
司空冥目光阴鸷:\"三问,你修为何在?\"
\"元婴四重,如假包换。\"孟云说罢,主动放出气息,果然止于元婴中期。
三司长老互视,神念交织。他们早知孟云压制境界,却看不穿真实根底,若强行搜魂,恐惹炎火宗震怒;可若放之,又损玄阴威名。
沉默片刻,尉迟玄缓缓开口:\"按'玄火之盟',擅闯者,当受'冰魄搜魂针'三刻,若神魂无损,可赦;若痴若废,咎由自取。\"
此言一出,刘梦娜在旁听审,顿时俏脸失色;苏婉儿亦眉心紧蹙,火意暗涌。
孟云却拍手笑道:\"早听说玄阴宗好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吧,记得轻点。\"
\"猖狂!\"司空冥屈指一弹,一枚三寸冰针破空而出,针体湛蓝,表面刻有细密阴符,专破识海。
冰针悬于孟云眉心,只需再进一寸,便可贯入。
楚笑笑在侧,玉手紧握,指节泛白。她知孟云真是化神,可冰魄针一旦入体,管你什么境界,神魂皆裸露,稍有异念便成白痴。
\"且慢。\"楚笑笑忽然出列,单膝跪地,\"弟子有奏。\"
\"说。\"
\"昨夜弟子已与此人达成斗约,三日后'冰火印台'决胜负。
若他神魂受损,必输无疑,反令外人笑我玄阴趁危。恳请三司押后施刑,待斗约之后再行决断。\"
殿内一时哗然。冰火印台,乃两宗弟子解决私斗的公正地,一旦登台,生死自负。
司空冥皱眉:\"圣女,你贵为宗门颜面,何必与此卑劣之徒立约?\"
楚笑笑垂眸:\"弟子自有分寸,望三司成全。\"
三长老神念再交,终是点头:\"可。三日后,冰火印台。孟云,若你怯战,搜魂之刑仍不可免。\"
孟云眨眨眼,冲楚笑笑做了一个极轻的口型:\"欠你一次。\"
楚笑笑目不斜视,只当未见,耳尖却悄悄染霞。
当夜子时,玄阴宗寒星稀疏,万籁俱寂。
天阴阁外,两名值守元婴长老正在对弈。忽有淡淡箫声自远而近,如泣如诉,牵动神魂。
二人眼皮渐沉,竟伏案睡去——箫声止,一道赤影与一道黑影并肩而入,正是孟云与楚笑笑。
阁内九重禁制,第一重\"玄阴寒光\"已自动激发,万道冰丝扑面。楚笑笑手掐印诀,背后浮现冰凰虚影,将寒光尽数吸入。
孟云并指如剑,火系法则化丝成网,把吸入的冰凰寒光悄然融解,不伤阁内分毫。
\"配合默契。\"楚笑笑轻声道。
\"那当然,咱们是雌雄大盗。\"孟云笑得牙不见眼。
第二重\"镜花幻阵\",由三千面寒镜交织,可映出闯阵者心底最惧之景。
孟云一脚踏入,镜中立刻显出前世画面:血海滔天,万剑穿心。
他却哈哈一乐:\"老熟人,好久不见。\"指尖火莲绽放,把镜海烧出一条赤红通道;楚笑笑见状,冰魄护心,紧随其后。
连破七重,将至核心时,第八重\"幽冥傀兵\"忽然启动——十具化神初期的寒铁傀儡,挥动冰刃,杀意滔天。
\"我左你右,速战速决!\"孟云背后火翼张开,一扇之间,火羽化剑,与傀兵硬撼;楚笑笑脚踏冰凰,手执寒晶短剑,剑尖所指,万物凝霜。
两人背靠背应战,冰火交叠,竟形成一种诡异的灵力共振,威力暴涨。
短短半炷香,傀兵尽碎。楚笑笑微微气喘,寒毒因强行催功而蠢蠢欲动。
孟云一掌按在她背心灵台,一缕纯阳龙气渡入,瞬间抚平寒毒。
\"你......\"楚笑笑眸光复杂。
\"别急着感动,回头加利息。\"孟云挤眼。
第九重禁制,却是空白——只悬着一幅古老画卷:冰天雪地,一女子赤足踏火而行,背影与楚笑笑有七分相似,旁题八字:\"玄阴之极,炎火相生。\"
\"这是......\"楚笑笑心神剧震,体内《玄阴冰魄诀》竟自行逆转,隐隐有突破迹象。
孟云凝视八字,眼底火纹闪动:\"原来如此,玄阴与炎火本可互化,所谓世仇,不过是有人不愿看到两宗合一。\"
他挥手将画卷收入储物戒:\"走,先找卷宗。\"
二人旋即在阁心玉台,找到尘封玉匣——里面正是三百年前的\"玄火之盟\"原件。
孟云以神火融掉封蜡,快速浏览,脸色渐冷:盟约最后一页,被利器割去,断痕犹新,显然不久前才失。
\"果然有人想掩盖真相。\"孟云冷笑,\"目标一致,咱们得尽快把缺失内容找回来。\"
楚笑笑点头,忽听阁外警钟大作——原来值守长老已自箫声幻梦中惊醒,正率人直奔天阴阁。
\"分头走,明日冰火印台见。\"孟云把玉匣丢给楚笑笑,\"你拿原件,我引追兵。\"
\"你......\"楚笑笑欲言又止。
\"放心,我命硬,阎王爷都嫌弃。\"孟云哈哈一笑,火翼再展,化作赤虹冲出阁外,一路火雨倾盆,将夜色烫得通红。
楚笑笑望着那道远去的火光,眼底冰雪微融,终也掠身消失。
寅时,玄阴宗后山禁地,冰火印台。台呈阴阳鱼形,半侧凝万载寒冰,半侧燃幽蓝火脉,两仪交汇,冰火互噬,昼夜轰鸣。
楚笑笑独立于冰侧,手中寒剑低鸣。夜风吹得她黑发乱舞,却吹不散眉间烦乱——
缺失的盟约最后一页,她已连夜比对,终于想起:那被割走的部分,正是\"玄阴炎火互遣弟子共守天机封印\"之条款。
若真有人故意挑起两宗仇恨,目的只能是——释放封印下的\"烛九冥\"!
而那个人,极可能就是司空冥!
\"在想什么?\"火光一闪,孟云凭空出现,身上带着追逃后的硝烟味,却仍笑得云淡风轻。
\"你没事?\"
\"小菜一碟,绕山三圈,顺手烧了他们的寒鸦笼,现在全宗鸡飞狗跳。\"孟云摊手,\"明日一战,准备好了吗?\"
楚笑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剑:\"明日,我会当众揭穿司空冥。但需你配合——\"
\"打爆他?\"孟云接口。
\"不,先败我,再逼他出手。\"楚笑笑目光坚定,\"司空冥想借我之手废掉你,我偏要他亲自下场合理解释。\"
孟云摸了摸下巴:\"计划不错,但代价是你我必有一伤。\"
\"我有分寸。\"楚笑笑轻声道,\"只是......欠你的利息,可能要晚点还。\"
孟云朗笑,忽然伸手,为她将一缕乱发别至耳后:\"利息可以拖,老婆必须保。\"
楚笑笑罕见地没有拔剑,只轻轻侧头,让那只温暖的手掌停留一瞬。
远处,苏婉儿与刘梦娜隐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心情各异。
\"那家伙,又多了一个。\"刘梦娜撇嘴。
苏婉儿却眸光深远:\"若真能化解两宗宿怨,随他吧。\"
雪落无声,冰火印台阴阳鱼缓缓旋转,似在预示明日之战,将掀起更大的旋涡。
——冰火未决,暗潮已至;一笑倾情,再笑,或许就要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