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雨过后,檐下的燕子窝添了新成员。毛茸茸的雏鸟挤在窝里,张着黄嘴丫“啾啾”叫,梨花仰头看时,大燕子正扑棱着翅膀衔来虫子,翅膀扫过窗棂,带起一阵风。
“快看,老三最能抢,每次都把兄弟姐妹挤到一边。”梨花指着窝里最壮实的雏鸟,转头朝灶房喊,“狗剩,你煮的小米粥好了没?我闻着香味了!”
狗剩端着砂锅从灶房出来,围裙上沾着面屑,脸颊被灶火熏得发红:“早好了,就等你这看鸟的回来。”他把粥盛进粗瓷碗,撒上一把切碎的青菜,“刚从后院摘的,嫩得很。”
梨花坐下扒拉着粥,忽然瞥见院角的篱笆——不知何时爬满了牵牛花,紫的、蓝的、粉的,顺着竹架缠得老高,把半面墙都染成了花屏。“这花长得真疯,前几天还就星星点点几朵呢。”
“你忘了?上次浇菜时多浇了半桶水,估计是喝饱了。”狗剩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给,王婶给的槐花蜜,你不是说想泡水喝?”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响,春燕挎着个竹篮进来,辫子上还别着朵小雏菊:“梨花姐,看我带啥来了!”篮子里是刚蒸好的槐花糕,白胖的糕体上撒着芝麻,热气裹着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你咋知道我想吃这个?”梨花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拿,被春燕拍了下手背,“洗手去!二哥在后院摘槐花呢,让我先送点过来给你尝尝。”
狗剩往灶房添了把柴,锅里的水“咕嘟”响起来,他探出头问:“二哥呢?咋不一起过来?”
“他呀,被张大爷拉着下棋呢,说赢了要讨他那盆兰草。”春燕坐下剥着橘子,“对了,梨花姐,下月初镇上有庙会,听说有耍皮影的,咱一起去呗?”
梨花刚点头,就见二哥掀着帘子进来,裤脚沾着草屑,手里还攥着把槐花:“别听她的,那皮影戏有啥好看,不如去河边钓鱼,我新买了副鱼竿。”
“钓鱼多闷啊!”春燕不服气,“皮影戏里的穆桂英可威风了,上次我跟我娘去看,那影人挥着枪‘唰唰’响,比你钓鱼有意思多了!”
两人正拌嘴,狗剩端着刚沏好的槐花茶出来,笑着摆手:“都去都去,上午去庙会看皮影,下午去河边钓鱼,不耽误。”
梨花抿了口茶,槐花的清甜混着茶香漫开,抬头时看见檐下的燕子又飞回来了,雏鸟的叫声更欢了。她忽然想起去年这时,这屋檐下还空荡荡的,如今不仅住满了燕子,连篱笆上的花都知道往热闹处凑。
“对了,”梨花忽然拍了下手,“前几天缝的那个布偶,给春燕的嫁妆做好了没?”
狗剩耳朵一红,从屋里抱出个布偶——粉布做的小媳妇,绿裙子上绣着缠枝纹,手里还捧着朵布做的莲花。“绣……绣错了几针,拆了重弄,耽误了点时间。”
春燕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眼睛笑成了月牙:“这手艺比绣坊的还好!梨花姐教你的?”
“才不是,”狗剩梗着脖子,“我自己琢磨的。”话刚说完,就被梨花戳了戳腰,“明明是半夜偷偷点灯绣,扎了手还不敢说。”
檐下的燕子“扑棱”一声飞起来,雏鸟的叫声、春燕的笑闹声、灶房柴火的噼啪声,混着牵牛花的甜香,在院子里缠成一团,像极了篱笆上那些不肯安分的藤蔓,热热闹闹地往日子深处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