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青说。
“如果你们长期在乡下待着,你就会发现一个规律。”
“这样的老房子,屋顶要是自然垮塌,要么是延伸出去的屋檐先经不起风吹雨打,要么是屋面中段受力最重的地方先塌,绝对不会是两面墙壁交汇的上方先塌。”
他用脚踢开几块瓦片,露出一截窄木板,说。
“你看这根断掉的支梁,断口处是被暴力敲开的,绝不是单纯风吹日晒的腐坏造成的断裂。”
索命凑过去,眯着眼打量。
他见过的刀光剑影很多,江湖上的机关陷阱也能一眼看穿,可这乡下老房的屋顶是怎么垮的,他就纯属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了,只能感叹葵青的眼睛太尖,涉猎太广。
对于这样的生活细节,他真的是没有一点研究,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葵青看着吴小姐,说。
“这处垮塌的地方,就是那些邻居最开始进来偷东西造成的。”
吴小姐没说话,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掀开瓦片,在屋顶弄出一个能钻进来的洞,再进来偷东西。”
“而且他们来偷东西肯定不止一次,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这里的破洞也越来越大。”
“第一次进来,肯定是偷些小的,值钱的东西。”
“过几天看没有风吹草动再钻进来,再偷一些。”
“再过一段时间,再钻进来,再偷一些。”
“次数多了,洞也就被越弄越大。”
木板支梁露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水顺着破洞往里灌,木梁腐坏,最后撑不住,就垮了。”
吴小姐忽然开口,问。
“为什么不走大门?直接敲掉一把锁,总比在房顶上开个洞容易得多。”
“而且,要搬走这里的东西,从大门进出也比从房顶的小破洞方便得多。”
葵青闻言,只是冷笑,说。
“小的时候,我跟几个朋友去我们村里的西瓜地里偷过西瓜。”
索命转头看了看葵青,没明白这话题怎么突然拐到偷西瓜上了。
葵青说。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胆子也小,不敢明目张胆地抱走西瓜,也不敢在西瓜地里直接敲开吃,怕被看瓜田的老头发现。”
“你知不知道我们最后怎么吃到西瓜的?”
吴小姐摇头,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好奇。
索命也在等葵青的答案,但他的手一直握着剑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老屋里不止他们三个人,好像有一双眼睛,正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葵青继续说。
“答案很简单。”
“我们当时趴在西瓜地里,把瓜藤盖在身上作伪装,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然后直接在西瓜的背面开一个小小的洞,把勺子伸进去,一点一点挖里面的瓤吃。”
葵青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这样一来,我们既能吃到西瓜,看瓜田的老头在短时间内也不会发觉西瓜被偷了。”
“等过几天,西瓜干瘪下去,看瓜田的老头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就跑得没影了。”
说到这里,葵青转头看向两人,说。
“这里偷东西的邻居也一样。”
“他们胆子小,又贪得无厌,既想要阿洛留下的财物,又怕他哪一天突然回来。”
“走大门也太惹眼,万一被路过的人看见,传出去就没法做人了。”
“从房顶钻进来就不一样了,神不知鬼不觉,趁着夜色掩护,掀开几十片瓦就能进来,偷到东西再顺着洞口溜出去,动作快的话,连一盏茶的功夫都用不了。”
“就算后来有人发现屋顶破了,也只会以为是房子年久失修,自然垮掉的,绝不会想到是有人进来偷过东西。”
“既要当贼,又想要脸,他们就是抱着这种侥幸心态,一次次进来这里偷东西,把好好的房子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月光依旧从屋顶破洞漏下来,照在三人身上,屋里的诡异氛围不仅没散,反而更浓。
那些被踩乱的灰尘、被砸破的瓦罐,似乎都在向他们控诉五年里发生的不为人知的事。
邻居的搜刮只是开始吗?那之后,还有谁来过这里?阿洛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再回来?
一连串的疑问像潮水般涌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吴小姐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栋废弃的老屋里,藏着的秘密远比邻居洗劫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葵青的话在黑暗里落定,吴小姐随即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怅然,说。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这里显然已经被人搜刮过几十遍了。”
“能藏东西的地方,无非是床底、柜后、墙缝,这么来回折腾,就算有什么线索,也早被人破坏了。”
葵青却摇了摇头,说。
“这样的情况,其他地方确实已经没有再搜查的必要了。”
“就算有暗格夹层,在这样高强度的搜刮下,也会被翻出来。”
吴小姐很郁闷,葵青继续说。
“不过,有一个地方,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
吴小姐立马追问,说。
“什么地方?”
葵青把火折子举高,转头看向大门方向,那里是进门处的隔断木板墙,他说。
“那里。”
吴小姐顺着葵青的目光看过去,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点了点头。
“有道理。”
葵青补充,说。
“那些偷东西的邻居就算胆子再大,贪念再重,也不敢当着辛女的面做坏事,更不敢去乱翻辛女的画像。”
他的声音里满是对乡土信仰的了然。
“在他们眼里,偷东西是小事,但冒犯辛女是要遭报应的。”
“可能是家里人生病,可能是地里的庄稼欠收,甚至可能是断子绝孙,这种根植在骨子里的敬畏,比任何锁都管用。”
“所以他们就算把这房子翻个底朝天,也绝不会去碰辛女画像所在的隔断墙。”
索命说。
“做坏事的人还在乎这个?”
葵青纠正,说。
“你错了,恰恰就是做坏事的人才更在乎这个。”
“信仰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看似不起眼,却比任何规矩都约束人。”
“他们可以偷偷摸摸占便宜,但绝对不会触碰自己的信仰底线,更不敢在神明面前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