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我们……成了。”
秦无夜跪地,撑着发抖的手臂,扯出一个虚弱的却带着尘埃落定般的笑。
话说完一会儿,他忽然觉得不对——身后怎么这么安静?
他艰难地扭过头。
深坑里,撼山妖王盘膝而坐,黑佛妖身依旧保持着双手按地的姿势,只是那双凶戾的黑瞳,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
紧接着,一道半透明的、轮廓模糊的灰色虚影,正从妖身头顶缓缓升起。
那是……妖魄!神魂!
这是……即将形神俱灭的征兆!
虚影在空中摇曳不定,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溃散。
“老牛?!”秦无夜心头巨震,失声喊道,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浑身剧痛,又摔了回去。
“别…别费劲了。”虚影中传来撼山妖王那熟悉的、粗嘎沙哑的声音,只是此刻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虚弱,“老子这回……是真到时辰了。”
那虚影在空中晃了晃,勉强凝实几分,显出一张模糊的、依旧凶恶的牛脸。
“秦小子。”撼山妖王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你我之间,说是敌非敌,说是友…也算不上。你救过我,我也帮你挡过灾,互相算计过,也联手坑过人……他娘的,这缘份……”
他嘿嘿笑了两声,笑声里没了往日的张狂,反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倒好,明明弱得跟鸡崽子似的,还敢回头救老子……真他娘的傻。”
秦无夜喉咙发堵,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过……傻得还挺对老子胃口。”撼山妖王的虚影飘近了些,那双模糊的眼睛正盯着秦无夜,“在镇天棺里的日子,老子其实就跟死了没两样。能多活这段日子,真是……痛快!”
他声音渐低,虚影的边缘开始化作点点荧光,缓缓飘散。
“秦无夜。”撼山妖王忽然正了正语气,“听着,有几件事,得交代你。”
秦无夜重重点头,眼眶发热。
“第一,皇城那影枭……其实一直在我控制之下。”撼山妖王嗤笑一声,“你还以为是自己掌控着吧。所以宫里的情报才会到我这儿……呵呵。”
“现在老子要没了,控制会松,过不了多久那玩意儿就得失控。你不想暴露,就赶紧去皇城处理。”
“第二,景明老儿派来的影卫,就在三马寨里猫着,你自己小心。”
虚影又消散了一小片,只剩下胸口往上还算完整。
撼山妖王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道:“兄弟。”
秦无夜浑身一震。
“老子这辈子没认过谁当兄弟。”撼山妖王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算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你是干大事的人,我看得出来。老子其实早就该死了,能从镇天棺里爬出来,也是多亏了你……”
他最后笑了两声,笑声里带着释然。
“哈哈哈!走了!”
“再见…兄弟……”
话音落下,虚影彻底崩散,化作漫天淡灰色的光点,被夜风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下方那具黑佛妖身,发出“嘭”一声轻响。
并非爆炸,而是某种收缩、坍塌。
下一刻,妖身不见了。
原地只剩下一只……
刚出生的家猫大小、通体青黑色、头顶两只小犄角刚刚冒头的——小青牛。
小青牛趴在地上,似乎有些懵,四蹄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笨拙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它晃了晃脑袋,一双湿漉漉的、纯黑色的眼睛茫然地转了转,最后定格在秦无夜身上。
“哞……”
它发出一声细弱的叫唤,然后像是认准了什么,踉踉跄跄地朝秦无夜爬过来,用小脑袋轻轻蹭了蹭秦无夜垂落在地上的手背。
温热的,带着新生妖兽特有的柔软绒毛触感。
秦无夜怔怔地看着它,一滴混着血污的泪,毫无征兆地滑过脸颊,砸在地上。
一代妖王,最终留下的,只是一头灵智未开、血脉稀薄的小青牛。
它不再是撼山妖王。
没有妖王的记忆。
它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开启灵智,蜕化成妖族。
但——
秦无夜颤抖着手,将小青牛轻轻抱进怀里。
小家伙似乎觉得温暖,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发出舒服的“哞哞”声,闭上了眼睛。
他抱紧这具温热的小小身躯,仰头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他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瞬间,怀抱着小青牛的秦无夜,体内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
镇天棺!
他眼前一花,整个人嗖地一下就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已置身于那熟悉的两层竹屋小院内。
“哞?”
怀里的小青牛摔落在地,滚了两圈,茫然地“哞”了一声,晃晃脑袋,紧张地缩到了旁边一块碎石后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镇天棺内。
秦无夜踉跄两步才站稳。
他第一反应是低头——怀里空了。
“小牛…”他心头一紧,但随即感应到与外界那一丝微弱的联系,知道小青牛还在外面无碍,这才稍稍定神,抬头观察四周。
这一看,不由得愣住。
棺内小世界,再次变化。
原先那层淡金色的结界屏障,向外扩张了至少两倍!
原本篱笆围出的二十丈空间,如今已延伸至五十丈开外。
远处那云雾缭绕的远山似乎也更清晰了些。
竹屋旁边,凭空多出了一间以青竹搭建的偏屋。
屋门虚掩,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有一尊石质丹炉的轮廓,以及靠墙的木架上摆着不少瓶瓶罐罐——竟是一间炼丹房!
院中那口石井,井口氤氲的灵气更加浓郁,几乎凝成薄雾。
井边那株一直半死不活的古树,此刻枝头上嫩绿的叶子更加繁密,生机勃勃。
最惹眼的是灵田——原先种下的金线草、火云芝、冰晶兰等灵种,此刻长势喜人,叶片饱满,色泽莹润。
散发出的灵气波动赫然已经达到了四品灵材的层次!
甚至有几株火云芝的菌盖上,隐隐出现了第五道云纹的雏形。
“这是……”秦无夜心中明悟,“吞噬了血煞宗长老导致的?”
他还未来得及细看,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凌空浮起!
“怎么回事?!”
竹屋、灵田、古树迅速变小——不,是他在升高!
转瞬间,他已冲破小院上方的淡金色结界,置身于一片灰蒙蒙的混沌虚空之中。
眼前,那尊巨大无比、通体漆黑、铭刻着无数古老符文的镇天棺本体,正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央。
压迫感。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
但这一次,秦无夜没有感到恐惧,也没有被葬天冥气反噬侵蚀。
相反,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尊巨棺之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仿佛原本隔着一层厚重纱布,如今纱布被掀开了一角。
他心念微动。
一缕漆黑如墨、冰冷死寂的葬天冥气,顺从地从棺身表面分离,如活物般在他指尖缠绕游走。
秦无夜眼睛一亮。
难道……
先前他催动镇天棺,要么是全凭一股狠劲强行召唤,要么是借助外力(如紫璃女帝或撼山妖王)勉强驱使。
每一次都伴随着恐怖的反噬风险,且无法精细操控。
但此刻,他竟能主动引动、并初步驾驭这葬天冥气!
这意义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