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还没散尽,白小璃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她没急着进城,而是站在石阶上看了会儿。城里街道空荡,几家铺子开了门,人影晃动,但走路的姿势都太齐了,像一排被线拉着的木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道青紫纹路又亮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把袖子拉下来盖住,迈步进了城。
市集在东街,乱哄哄的,摊子摆得歪七扭八。卖菜的、卖铁器的、还有几个蹲在地上抓着签筒算命的,声音混成一片。白小璃绕到最边上一个茶摊,要了碗粗茶,坐下来慢慢喝。
她在等人说话。
等一句能听出破绽的话。
喝了半盏茶,旁边两个汉子凑一块嘀咕:“……昨儿又少了三个,巡防队说人是自己走丢的。”
“放屁,谁大半夜自己往黑巷子里钻?”
“嘘!你疯了?这话也敢说?”
“我……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咱们这城,不是第一个来的吧?”
白小璃耳朵一竖。
她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矿石碎片,手指一松,石头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脚边。
她没捡,就那么坐着,嘴里嘟囔:“好不容易攒的一点续命东西,就这么没了。”
话音落,眼角余光扫过去。
人群里有个穿青袍的年轻人,原本在买干粮,听到声音后猛地顿住,视线落在那块石头上,足足停了三秒,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有意思。
白小璃弯腰去捡石头,起身时故意踉跄了一下。
她没控制第九尾,那一瞬间,一股极淡的妖息从身后掠过,快得像风吹过树叶。
可那青年的手指明显抖了一下,抓着的馒头直接捏扁了。
她笑了。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压住嘴角,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
结果没等她想好,那人主动走了过来,站定在桌边,声音压得很低:“你那石头……是从哪来的?”
白小璃抬头,装傻:“什么石头?哦,你说这个?”她把碎片在手里抛了抛,“捡的呗,在城外山谷那边,土里埋着的,能发热,挺顶饿。”
青年盯着她,眼神不信任:“你一个人去的?”
“不然呢?还能组团去郊游?”她翻了个白眼,“我还指望碰上个活人聊聊呢,结果满城都是睁眼瞎,说话像背书。”
青年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是不是也以为自己飞升了?”
白小璃手一顿。
她放下茶碗,直视对方:“你是说,你也收到了天劫接引,然后一睁眼,发现这儿连灵力都抽不动?”
青年点头:“三年前,我在南荒赤霄门突破元婴,雷劫来了,我以为是渡劫飞升。可劈完之后,人就到了这地方。”
“我靠。”白小璃一拍桌子,“我也是!老子加班加到猝死,醒来就在云梦谷当狐狸,还以为是福利待遇——结果飞升是个诈骗链接?”
青年嘴角抽了抽,似乎被她的说法噎住。
“所以现在,”白小璃身体前倾,“咱们都不是正经仙界户口,是被扔进来的‘漏网之鱼’?”
“差不多。”青年低声说,“我查了七天,这城表面上太平,其实每天都有人消失。巡逻队不管,百姓不提,像是……被抹掉了记忆。”
“而且那些人,眼神不对。”白小璃接话,“呆板,机械,不像真人。”
“你观察得很准。”青年终于坐下,“我叫林燃,原是赤霄门外门弟子。虽然修为不高,但基本判断力还是有的。”
“白小璃。”她伸出手,“现在是玄天宗挂名神兽,实际身份是社畜转世孤狐一只。”
林燃愣了下,还是伸手握了握:“你这自我介绍……挺特别。”
“活着就行,别整虚的。”她收回手,从怀里掏出几块矿石碎片,摆在桌上,“这玩意儿我刚挖的,能抗这鬼地方的法则侵蚀。吸一点,肉身就能稳一点。你要不要来点?”
林燃皱眉:“你不怕我是陷阱?”
“怕啊。”白小璃咧嘴一笑,“但你刚才看到我尾巴露气的时候,反应太真实了。真邪修或者诡异傀儡,不会怕妖息。只有真正懂行的修士,才会下意识紧张。”
林燃沉默几秒,终于松口:“我可以分享我知道的情报。比如诡异通常晚上出现,喜欢走没有灯的小巷;再比如,城西有座旧钟楼,每到子时会响一次,可没人敲。”
“哦?”白小璃挑眉,“钟自己会响?”
“不止。”林燃压低声音,“我去看过,钟楼底下有层暗室,墙上有刻痕,像是记录人数的。最新一道,写着‘第七十二批’。”
白小璃脸色变了:“第七十二批?意思是……这种‘飞升骗局’,已经搞了七十多回?”
“很可能。”林燃点头,“我们不是第一批被骗进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空气沉了几秒。
白小璃突然笑出声:“行吧,看来这锅太大,一个人背不动。”
“所以我提议合作。”林燃看着她,“你有资源,我有情报。我们可以一起查清楚这城的真相,找到离开的路。”
“可以。”白小璃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但我丑话说前头,我要是发现你背后捅刀,我不介意把你塞进矿脉当充电宝。”
林燃也站起来:“那你最好也别坑我。我这把断剑虽旧,砍人还是够用。”
她瞥了眼他腰间的半截古剑,点点头:“行,明天辰时,旧钟楼见。别迟到,我讨厌等人。”
“你不也没付情报费?”林燃反问。
“哎哟,还学会讲价了?”白小璃转身就走,回头甩了一句,“明天带点干粮,别饿死在半路。”
林燃站在原地,看着她红衣身影穿过人群,消失在街角。
他低头,摊开手掌,里面静静躺着一块青紫色的矿石碎片——刚才白小璃“不小心”掉在他脚边的。
他握紧石头,感受到一丝温热从掌心传来。
与此同时,城西方向,旧钟楼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
楼顶那口锈迹斑斑的铜钟,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