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枯骨河谷。
优素福没有食言。一支由十几辆武装皮卡组成的精锐小队,代号“郊狼”,准时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领头的是一个独眼龙,名叫哈桑,是优素福最信任的心腹。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像是在打量一个江湖骗子。
我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他们提供的食物、水和武器补给。
在我们休整的同时,整个卡兰地区的局势,已经按照我的剧本,彻底沸腾了。
奥马尔和优素福,这两个不久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宿敌,竟然在同一天,发表了联合声明。声明中,他们宣称,为了保护“神圣的红石部落”不受“法国新殖民主义者”的侵犯,双方暂时摒弃前嫌,组成“卡兰民族解放阵线联盟”,共同对抗戴维将军和其背后的外国势力。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紧接着,阿曼达·斯特恩,这位失踪多日的着名记者,通过我的卫星电话,向她的老东家《全球观察》的巴黎总部,发送了她的第一篇“战地报道”。
报道的标题,耸人听闻——《我不是人质,我是见证者:一个失落部落在资本铁蹄下的最后呐喊》。
在这篇报道里,阿曼达以一种半纪实、半诗歌的浪漫主义笔触,描绘了她是如何“偶然”间发现了“红石部落”,如何被他们淳朴的信仰和艰难的处境所打动,又是如何见证了林浩然——这位充满“理想主义”的东方指挥官,率领部队,为了保护部落而与强大的雇佣军英勇作战的故事。
当然,她把自己和我之间那段“罗曼史”,也巧妙地融入其中,将其描绘成一种“在战火中,因共同理想而产生的革命情谊”。
这篇文章,像一颗引爆了全球舆论场的原子弹。
“红石部落”、“圣石”、“新殖民主义”、“战地爱情”……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戳中了西方社会那根敏感而虚伪的神经。这篇文章被疯狂转载,各种人权组织、环保组织、白左圣母,纷纷下场,将“法兰西泛非投资集团”和皮埃尔推上了道德的审判席。
公司的股价应声大跌。巴黎总部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而我,林浩然,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东方人,一夜之间,成了西方媒体口中那个神秘的、充满争议的“罗宾汉式”的游击队领袖。
我知道,皮埃尔现在一定气得快要发疯了。
我不仅没死,还给了他一记如此响亮的耳光。我用他最在乎的“规则”——舆论,把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独眼龙哈桑看着我,眼神里终于多了一丝敬畏。他显然也通过无线电,听说了外界的风云变幻。他无法理解,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东方人,是如何只用几通电话和一篇报道,就搅动了整个世界。
“这只是开胃菜。”我淡淡地说道,然后转向阿曼达,“准备好了吗?下半场,该我们正式登台了。”
我的计划,是主动出击。
我让哈桑联系了优素福,要求他安排一场“新闻发布会”。地点,就定在优素福控制区内,一个相对安全的小镇上。
优素福起初强烈反对,认为这是引火烧身的愚蠢行为。
“皮埃尔会把我们炸上天的!”他在电话里咆哮道。
“他不敢。”我笃定地说道,“现在,全世界的聚光灯,都照在这片土地上。阿曼达·斯特恩,就是我们的护身符。皮埃尔敢动她一根汗毛,法国总统都得亲自出来道歉。”
最终,优素福还是拗不过我,答应了我的要求。
两天后,小镇上唯一一所废弃的学校里,一场堪称史上最简陋、也最诡异的“国际新闻发布会”,正式召开。
来自世界各地的几十名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他们扛着长枪短炮,挤在破旧的教室里,兴奋地等待着新闻主角的登场。
我和阿曼达,并肩走上了用几张课桌临时搭建起来的主席台。
我穿着一身从优素福那里搞来的、还算合身的旧军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指挥官”。而阿曼达,则换上了一套朴素的当地服装,脸上不施粉黛,眼神却清澈而坚定。她的身边,站着塔卡——我们钦定的“红石部落”首席勇士。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快门声像是密集的冲锋枪。
“斯特恩女士!请问你真的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吗?”
“林先生!请问你的‘解放阵线’,和之前的叛军有什么关系?”
“那位先生!请问你真的是‘红石部落’的人吗?你们的部落在哪里?”
问题像潮水般涌来。
阿曼达伸出手,轻轻地向下压了压。瞬间,嘈杂的现场,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传奇女记者的身上。
“在我回答大家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请大家看一样东西。”她的声音,通过一个破旧的扩音器,传遍了整个教室。
塔卡走上前,将一块用红布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
当阿曼达揭开红布,一块闪烁着奇特金属光泽的、拳头大小的稀土原矿石,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就是‘圣石’。”阿曼达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是‘红石部落’的图腾,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大地之心。而现在,有人,为了抢夺它,要毁灭一个延续了千年的古老部族。”
她没有直接回答任何问题,而是用一件实物,一个故事,瞬间将所有人的情绪,都代入到了她设定的剧本里。
“我留在这里,不是因为爱情,虽然我敬佩林先生的勇气和理想。”她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作为一个记者的良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文明,在我们这个时代的眼皮底下,被资本的贪婪所抹杀。”
她的独白,充满了感染力。那些西方记者们,听得如痴如醉。他们的脸上,露出了那种我最熟悉的、混合了同情、愤怒和自以为是的“正义感”的表情。
就在这时,教室的后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战术衬衫,在一群武装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整个教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是皮埃尔·勒克莱尔。
他竟然来了。
所有记者都疯了,他们调转镜头,对准了这个不速之客。
皮埃尔无视了所有人,他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冰锥,径直刺向了我。那是猎手终于见到猎物的眼神,冰冷,而又带着一丝兴奋。
我也平静地看着他。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没有枪声,没有爆炸,但空气中的火药味,却比任何战场都要浓烈。
他走到主席台前,停了下来。
“精彩的演讲,斯特恩女士。精彩的故事,林先生。”他鼓了鼓掌,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我差一点就信了。”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记者,朗声说道:“我是‘法兰西泛非投资集团’的地区安全主管,皮埃尔·勒克莱尔。对于最近这些……不实的指控,我想我有必要,在这里,做出一些澄清。”
他竟然要在这里,和我当面对质!
好一招釜底抽薪!他要用他那套属于文明世界的、逻辑严谨的“事实”,来戳穿我这个建立在“神话”之上的谎言。
“首先,所谓的‘红石部落’,纯属子虚乌有。我们查阅了有记录以来,所有关于卡兰地区的人类学报告,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部落。”
“其次,所谓的‘圣石’,不过是一种比较罕见的工业矿物。它的价值,在于工业,而不在于神话。”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的身上,变得锐利无比,“这位所谓的‘林先生’,既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更不是什么解放者。根据我们的调查,他……”
他顿了顿,似乎在享受着即将揭开我老底的快感。
我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他一定查到了我在国内的那些破事。如果让他当众说出来,我辛苦建立起来的“人设”,将瞬间崩塌。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刻,我突然笑了。
我拿起桌上的扩音器,打断了他。
“勒克莱尔先生,”我用一种轻松得近乎轻佻的语气说道,“在你继续你的‘澄清’之前,我想,你或许应该先看看,你身后的大屏幕。”
皮埃尔疑惑地回过头。
教室墙壁上,那块不知道被谁挂起来的、用来放映教学影片的白色幕布上,突然亮起了一束光。
投影仪,被打开了。
幕布上出现的,是一段无人机拍摄的、高清的夜视画面。
画面中,一支装备精良的特种小队,正在用炸药,炸毁一个……钻石矿的清洗工厂。
画面虽然摇晃,但拍得异常清晰。甚至可以看清其中几名队员的脸。
皮...
皮埃尔的脸色,在看清画面的那一瞬间,骤然剧变。
他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瞪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杀意。
“你!”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我对着他,露出了一个魔鬼般的微笑。
“没错,勒克莱尔先生。”我拿起扩音器,对着全场记者,慢悠悠地说道,“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什么,才是真正的‘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