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腐朽与血腥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苏璃靠着冰冷的石壁,异色的双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一只眼映着人间牢狱的惨淡,另一只眼却仿佛能看到无数扭曲、哀嚎的透明形影在空气中穿梭——那是过往囚徒留下的痛苦残念,或是被此地戾气吸引而来的孤魂野鬼。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颈间那枚用红绳系着的吊坠。那是一枚看似普通的铜钱,却被打磨得异常光滑,中心方孔周围刻着极细微的、难以辨认的符文,触手冰凉,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奇异的暖意。这是她自小戴着的物件,与她共生共长,是她除了这双眼睛外,唯一熟悉的东西。
突然,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冤魂呜咽掩盖的异响钻入她的耳朵。那不是狱卒沉重的皮靴声,也不是老鼠窸窣爬过的声音,更像是一片羽毛落地,却又带着某种刻意控制的力道。
苏璃的异瞳骤然收缩。
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以一种近乎鬼魅的身法,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逻的守卫,融入了地牢更深处的阴影里。那身影移动极快,绝非诏狱中人。有人潜入了!她的心猛地一提,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脊背。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下一秒——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爆发!整个诏狱猛地剧烈摇晃起来,仿佛地底有一头巨兽在疯狂翻身。头顶的巨石砖块如同暴雨般砸落,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刺耳的崩裂声、囚犯绝望的惨叫声、狱卒惊恐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末日般的交响。
“坍塌了!”苏璃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石块擦着她的身体落下,砸在附近的牢笼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她蜷缩在角落,努力躲避着落石,烟尘呛得她不住咳嗽,眼前的鬼影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变动而疯狂乱窜,更添混乱。
死亡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浓烈。
就在她以为必将被埋葬于此之际,一道凌厉的剑光劈开弥漫的烟尘,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迅猛无比地冲到她所在的牢笼前。
“苏璃!”
是萧彻!他声音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手中的长剑灌注内力,猛地斩断早已扭曲变形的牢门铁栏。
一块巨大的断梁正带着万钧之势,朝着苏璃的头顶砸落!
萧彻瞳孔一缩,没有丝毫犹豫,合身扑上,将苏璃死死护在自己身下,用后背硬生生扛住了那下坠的冲击力。
“嗯!”一声闷哼,萧彻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搂着苏璃的手臂稳如磐石。
苏璃被他紧紧拥在怀里,鼻尖充斥着血腥味和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颈间的铜钱吊坠因这剧烈的动作而贴紧皮肤,那丝奇异的暖意似乎变得更明显了些。
“抓紧我!”萧彻低吼一声,不顾身后仍在不断坍塌的环境,抱着她,凭借着高超的轻功和对危险的直觉,在碎石断木中艰难而迅速地闪避移动,朝着可能生还的出口方向奋力冲去。
苏璃在他怀中抬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在灰败环境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周围的惨叫和崩塌声仿佛远去,她异色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颈间的吊坠在混乱中微微发烫。
方才那个潜入的黑影……和这突如其来的坍塌,究竟有何关联?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破了一瞬间的恍惚。她猛地清醒过来,不再是被动地承受保护,那只能够窥见幽冥的左眼急剧地扫视着混乱的烟尘与肆虐的鬼影。
“右边!”她突然出声,声音因吸入烟尘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梁要断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萧彻凭借对她这种诡异能力的某种信任,或是自身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足尖猛地一点,抱着她向左前方急掠而出。
“轰——!”他们方才途径位置上方的一根巨大横梁应声砸落,激起更大的尘埃和碎屑。
萧彻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却来不及多问,只是将她护得更紧,依着她偶尔急促的指点,在灾难的迷宫中艰难穿行。她不仅指引着落石的间隙,甚至偶尔会让他避开一些肉眼看不见的、翻涌着浓黑怨气的区域——那些地方,往往紧接着就会发生更严重的坍塌。
这绝非自然崩塌!诏狱虽阴森陈旧,但结构坚固,若非人为,绝无可能顷刻间毁损至此。那潜入的黑影……是来引爆什么的?还是说,这坍塌本就是为了掩盖那黑影的行踪?或者,是针对……她?还是……他?
颈间的铜钱吊坠越来越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这种异状以往极少出现,每一次都预示着极度危险或……极强的邪祟靠近。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一段相对稳定的甬道,前方隐约可见出口微光时,苏璃的左眼猛地刺痛起来!
她看到前方弥漫的烟尘中,并非出口的光亮,而是翻滚着浓郁如墨的诡异黑雾,那黑雾中仿佛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嘶嚎,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气息,正朝着他们汹涌而来!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坍塌,而是……某种阴煞能量的爆发!甚至比她见过的百年厉鬼的怨气还要可怕!
“不能过去!”苏璃失声尖叫,用力抓住萧彻的前襟,“前面不是路!是……‘死气’!碰不得!”
萧彻身形骤然顿住。他看不见那所谓的“死气”,但他能感觉到前方传来一种令人心悸的、毛骨悚然的寒意,远超物理层面的寒冷。而怀中少女惊惧的表情和颈间那枚突然散发出微弱却执拗的赤金色光芒的铜钱吊坠,都在印证着危机的不同寻常。
后有追命般的塌陷,前有未知的凶煞绝路。
萧彻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侧方一处因坍塌而暴露出的、似乎是早年废弃的排水沟渠,黑黢黢的洞口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不知通向何方。
“信我么?”他低头,声音在轰鸣声中几乎被淹没,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锁着她。
苏璃看着他那双在绝境中依旧不见慌乱的眼睛,又感受着颈间吊坠因靠近那沟渠而略微平复的烫意,她咬了咬唇,重重点头。
萧彻不再犹豫,用尽全力将最后一点拦路的碎石踢开,抱着苏璃,毫不犹豫地滑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沟渠之中。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秒,那汹涌的诡异黑雾吞没了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所过之处,连岩石都仿佛失去了生机,变得灰败脆弱,随即被后续的坍塌彻底掩埋。
沟渠内一片漆黑,向下滑落了极长一段距离,才重重落地。萧彻始终将苏璃护在怀中,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
落地后,他闷哼一声,一时竟没能立刻起身。
苏璃从他怀中挣扎出来,触手一片湿黏温热。
是血。
他后背的伤,远比她想象的更重。
而在这绝对的黑暗里,她颈间的铜钱吊坠却散发着淡淡的、温暖的光芒,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也照亮了萧彻苍白的脸。
幽光之下,她异色的双瞳充满了担忧与未解的谜团。
那黑影,那精准的坍塌,那致命的阴煞黑雾……这一切像是精心编织的罗网。
而他们,是网中的猎物,还是意外搅局的人?
那枚发光的吊坠,又在此刻,悄然扮演着怎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