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桃花岛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边的星月交相辉映,驱散了白日的喧嚣,换上了一种朦胧而静谧的华美。
吴升换下白天的休闲装,穿上了一身浅灰色的棉麻对襟盘扣衫,下身是同样质地的宽松长裤,脚下蹬着一双布鞋。
布料柔软舒适,在月色和灯火的映照下,让他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锐利,多了几分书卷气和闲适感,像是一个来此静心修养的年轻文人,或是一位品味独特的世家子弟。
他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茶色圆片墨镜早已摘下,露出那双过于平静、在夜色中更显深邃的眼眸。
站在酒店大堂的水晶灯下,吴升等了片刻,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宋映寒款步走了出来。
只一眼,吴升心中便不由得轻叹一声,这位上司,行事风格还真是出人意料。
她换下了白天那条水蓝色长裙,此刻穿着一袭黑色蕾丝吊带晚礼服。
礼服的设计简约而性感,完美的勾勒出她高挑曼妙、曲线惊人的身姿。
细腻的蕾丝花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露肩的设计展现出优美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裙摆刚刚及膝,露出一双笔直修长、裹着薄薄黑色丝袜的玉腿。脚上是一双镶着碎钻的细高跟凉鞋,将她本就高挑的身材衬得愈发傲人。
她那一头银色的长发,被她精巧地挽成了一个略显慵懒的发髻,用一根简单的珍珠发簪斜斜固定,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平添几分妩媚风情。
脸上略施粉黛,红唇娇艳欲滴,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风情万种。
这哪里像是去执行什么秘密抓捕任务?分明是去参加一场顶级晚宴,或是与情人进行一场浪漫的月下幽会!
“怎么样,帅不帅?”宋映寒走到吴升面前,很自然地伸出白皙的手臂,挽住了他的胳膊,将半个身子都依偎了过来,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笑嘻嘻地问道。
她身上传来一股清冷又好闻的香水味,混合着她本身的体香,有种撩人心魄的魅力。
吴升侧目看了她一眼,心中再次无奈摇头。
真的想低调,化个妆把自己弄普通点不行吗?非得打扮得如此光彩夺目、艳压群芳,还非要拉着他这个“男朋友”当挡箭牌,这哪里是低调?简直是生怕别人不注意!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他倒也尊敬道:“您很好看。”
“哈哈,有眼光的。”
宋映寒娇嗔笑着,挽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贴得更紧了,“走吧,男朋友,陪人家去赏月看花~”
两人走出酒店大堂,瞬间吸引了无数道惊艳、羡慕、嫉妒的目光。
宋映寒的美,是那种极具侵略性和存在感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
吴升倒是平静,只是觉得手臂上传来的温热和柔软触感,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也没刻意推开。
夜晚的桃花岛,与白日截然不同。
喧嚣的游客大部分已经散去,只有入住酒店和附近民宿的客人还在外活动。
绚烂的霓虹灯光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地灯、挂在桃树上的复古灯笼以及天上皎洁的月光。
七彩的霓虹桃花在夜色中收敛了白日的艳丽,在月光和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如梦似幻的、略带朦胧的柔和色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和夜露的清新。
小径上行人三三两两,低声谈笑,远处隐隐传来丝竹之声,更添几分雅致。
宋映寒不再言语,只是依偎着吴升,看似在月下漫步。
但每隔一段时间,她便会不着痕迹地停下脚步,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精巧手包里,取出那枚寻妖罗盘,借着月光或灯光快速查看。
罗盘中心那幽蓝色的光点,在夜色中微微闪烁,指针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并且在极其缓慢地移动。
“目标在轻微移动……应该是在散步,或者……在室内有限范围内活动。”宋映寒低声在吴升耳边说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和专注,与那副慵懒性感的姿态判若两人。
追踪的过程并不漫长。
夜晚虽然人少,但桃花岛本身面积不小,核心区域建筑也颇多。
但罗盘的指向非常精确,两人一路穿行在夜色下的桃林、石径、小桥之间,避开几处还有零星游客的区域,最终,在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停在了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前。
吴升抬头看去,牌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雀语轩”。
这是一家麻将馆。
麻将馆的外观是仿古的江南园林风格,白墙黛瓦,飞檐翘角,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暖融融的光。
馆内隐约传来哗啦啦的洗牌声、骰子声以及压低的谈笑声,显然生意不错。
谁能想到,在桃花岛这种以风景闻名的旅游胜地,还会有如此一处娱乐场所?
罗盘的指针,此刻笔直地指向麻将馆的三楼某个窗口,不再移动。
“呵,挺会挑地方。”宋映寒轻笑一声,将罗盘收回手包,挽着吴升的手紧了紧,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甜蜜动人的笑容,“走吧,男朋友,我们去看看那位老人家,手气如何?”
两人踏入雀语轩。
一楼大堂装修得颇为雅致,并非想象中乌烟瘴气的棋牌室,倒像是个高级会所。
穿着旗袍的女侍者迎上前,礼貌询问。
宋映寒报出一个包厢号,女侍者显然被她的容貌和气质所慑,又见她身边跟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不敢怠慢,亲自引着他们上了三楼。
三楼走廊安静许多,铺着厚厚的地毯,隔音极佳。
来到一间名为大四喜的包厢外,女侍者轻轻敲了敲门,然后退下。
宋映寒给了吴升一个“看我表演”的眼神,然后推开了厚重的雕花木门。
包厢内,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一张自动麻将机摆在中央,四人围坐。
其中三人,两男一女,衣着光鲜,看起来像是来此度假的商人或游客,正专注于牌局。
而第四人,坐在靠窗位置,背对门口的那位,则是一位穿着深灰色唐装、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面容慈祥、气质儒雅的老者。
他手里捏着一张牌,正眯着眼睛思索,看起来和寻常的退休老人并无二致。
正是吴升手机照片上那位李老先生,也是罗盘所指的目标河神!
吴升在进门的瞬间,目光便锁定了这位老者。
他的紫府元灵在接触到对方的刹那,便感受到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精纯、仿佛与周围水汽桃林生机乃至整个月影湖都隐隐相连的阴寒妖气。
这妖气隐藏得极深,若非他早有准备,且元灵感知远超常人,恐怕会将其忽略,只当是老者身上沾染的些许湿气或暮气。
宋映寒脸上笑容不变,挽着吴升,袅袅婷婷地走了进去,仿佛一对误入包厢的情侣。
“哎呀,不好意思,打扰几位雅兴了~”
宋映寒的声音又甜又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娇憨,“我们是来找大姐姐的,有点急事想和她单独聊聊,不知道……几位能不能行个方便,先出去一下呀?不会耽误太久的~”
她说话时,目光落在那一个女人的身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任谁看了都不忍拒绝。
包厢内的气氛微微一滞。
那三位牌友都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宋映寒和吴升,又看了看“李老先生”,显然没搞清楚状况。其中那位富商模样的中年男人,更是被宋映寒的容貌和风情惊艳得愣了一下。
“李老先生”也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浑浊的眼底深处,有一丝极快闪过的警惕,但脸上却露出了和蔼的笑容,看向坐在他对面那位穿着旗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小张啊,这是你朋友?”
那旗袍女子一脸茫然,摇了摇头:“不认识啊……李老,我不认识他们。”
就在这一问一答,包厢内几人注意力被分散的电光石火之间,宋映寒动了!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漠然。
她挽着吴升手臂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松开。
五指间,悄无声息地滑出一把薄如蝉翼、泛着幽蓝色寒光、不过三寸长的弧形小刃!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杀气泄露!
她的身影仿佛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瞬,便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李老先生”的身侧!
速度快到在空气中拉出了一道淡淡的残影!
“嗤——!”
一道幽蓝色的寒光,撕裂空气,直刺“李老先生”的咽喉!
精准、狠辣、无声无息!
“李老先生”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毕竟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妖,在宋映寒气息变化的刹那,便已生出警兆!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向左侧一偏头!
“噗!”
寒光擦着他的脖颈皮肤掠过,带起一溜血珠!
最终,“噗”的一声,狠狠扎进了他右侧肩膀的琵琶骨位置!刀刃入肉,直没至柄!
“反应速度……很快嘛。”
宋映寒略带惊讶和赞许的声音,在“李老先生”耳边响起。
直到此刻,那三位牌友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脸上刚刚露出惊恐和茫然混合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从宋映寒身上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包厢!
那三位牌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眼珠凸出,脸色涨红,身体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在原地!
“李老先生”肩膀被刺穿,剧痛传来,但他眼中凶光爆闪!
他毕竟是河神!
即便在化形状态下,实力被压制,也绝非等闲之辈。
他低吼一声,周身妖气瞬间沸腾,皮肤下隐隐有鳞片浮现,一股磅礴的水汽混合着腥味弥漫开来,他就要显化原形,挣脱束缚!
然而——
“叮!”
一声清脆悠扬、仿佛冰晶碰撞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在包厢内响起!
“李老先生”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不知何时,一柄通体晶莹剔透、仿佛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三尺长剑,已经凭空出现,剑尖从他胸前透出,剑身上没有丝毫血迹,只有凛冽的寒气,瞬间将他体内沸腾的妖气和气血彻底冻结!
这柄冰剑出现的毫无轨迹,仿佛它一直就插在那里,只是此刻才被人看见!
“呃……”
“李老先生”喉头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不仅仅是身体被冰剑的寒气冻结,更有一股冰冷、霸道、不容置疑的神念之力,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蠢蠢欲动的神魂死死禁锢!
神魂与身躯的联系仿佛被强行切断,他空有磅礴的妖力,此刻却一丝一毫也无法调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这一切,从宋映寒出手,到冰剑贯穿“李老先生”胸膛,不过短短两三秒钟!
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麻将机自动洗牌的轻微嗡鸣声,以及那三位牌友因恐惧而发出的、被压抑在喉咙里的、如同风箱般的嗬嗬声。
宋映寒笑着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弹了弹那柄插在“李老先生”琵琶骨上的幽蓝小刃,小刃发出“嗡嗡”的轻鸣。
“搞定!~”
她转头,对吴升嫣然一笑:“麻烦男朋友,帮我把他扛走?”
吴升点头,目光在那柄散发着恐怖寒气的冰剑上停留了一瞬,心中凛然。
宋映寒的实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可怕得多。
刚才那电光石火间的出手,那柄凭空出现的冰剑,所展现出的速度、力量、对时机的把握、以及对力量的精妙控制,都达到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程度。
这位京都来的巡查,绝非寻常三品,其真实战力就是二品,甚至半步一品。
他走上前,看也没看那三位被吓傻的牌友,单手抓住“李老先生”的衣领,如同拎一只小鸡般,将这个刚刚还慈眉善目,此刻胸口插着冰剑肩膀钉着小刃的老者,扛在了肩上。
“李老先生”手中一直捏着的那张麻将牌,此刻终于无力地滑落,“啪嗒”一声掉在铺着绒毯的地板上,翻了过来,是一张红中。
吴升目光扫过那张红中,脚尖随意一勾,将它踢到麻将桌中央。
然后对那三个呆若木鸡、几乎要吓晕过去的牌友:“抱歉,打扰了,你们继续。”
说完,他扛着“河神”,转身跟在宋映寒身后,走出了包厢,还顺手带上了门。
包厢内,死寂持续了数秒。
然后——
“扑通!”
“扑通!”
“扑通!”
三位牌友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齐齐瘫软在地,
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恐惧和茫然。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女人是谁?那个扛着李老出去的年轻男人又是谁?李老胸口……怎么插着一把冰剑?!
没有人能回答他们。
只有那张孤零零的“红中”,在灯光下泛着刺眼的光泽。
……
吴升扛着“河神”,跟着宋映寒,沿着原路返回,没有乘坐电梯,而是直接从消防通道上了天台。
天台上夜风凛冽,吹散了麻将馆里残留的血腥气。
远处的月影湖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周围的桃林在夜色中如同连绵的黑影。
宋映寒走到天台边缘,手一挥,一枚巴掌大小、通体莹白、雕刻着云纹的玉舟出现在她掌心。
她将玉舟往空中一抛,玉舟迎风便长,瞬息间化作一艘长约三丈、通体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飞舟,静静地悬浮在天台外。
“放上去吧。”宋映寒示意。
吴升将肩上僵硬如冰雕的“河神”扔在玉舟的甲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那柄贯穿胸膛的冰剑,依旧散发着凛冽寒气,将“河神”死死钉在甲板上,动弹不得。
宋映寒轻盈地跃上玉舟,站在船头,夜风吹拂着她的银色发髻和黑色裙摆,猎猎作响,在月光下美得不似凡人。
她回头看向吴升,脸上重新露出那种带着慵懒和戏谑的笑容。
“这老家伙,真身实力估计不弱,至少也是三品巅峰,甚至摸到二品的边了。”
她指了指甲板上的河神,“不过呢,它现在这副人皮披得太久,与这具身体几乎融为一体了。在化形状态下,它真正的实力,能发挥出一成就不错了。”
“而且,人形状态下的它,防御、反应、警觉性,都远不如本体。所以嘛,抓起来就容易多了。”
“当然啦,我反应也还算快,没给他机会变身,也没伤及无辜。完美~”
吴升站在天台上,点了点头。
他能感觉到,甲板上那河神体内被强行禁锢的妖力,如同被冰封的火山,一旦释放,恐怕能掀起滔天巨浪。但此刻,在宋映寒那柄诡异冰剑的镇压下,它只能如同死物。
“所以,您打算现在立刻带着他,返回京都?”吴升问道。
“是啊。”
宋映寒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我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这老狐狸大概是当人当得太久了,警惕性下降得厉害。夜长梦多,早点押回去,早点审问,免得节外生枝。”
“反正你七月初也要来京都参加阵法师大会的,到时候我们再聚。”
“姐姐请你吃饭,顺便聊聊嘛。”
她朝吴升眨了眨眼,眼波流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邀请。
吴升再次点头,尊敬点头:“明白,一路顺风,宋巡查。”
“哎呀,都说了别叫巡查啦,叫名字多亲切!”宋映寒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但也没强求,挥了挥手,“行了,我走了。你自己在碧波郡也小心点,你仇家可不少。回头京都见~”
说完,她不再耽搁,心念一动。
玉舟周身白光微涨,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缓缓升空,然后骤然加速,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北方的夜空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云层之后,只留下淡淡的灵力涟漪在空气中缓缓扩散。
“……”
吴升站在天台上,夜风吹动他的棉麻衣衫,他目送着玉舟消失的方向。
……
月色清冷,云海苍茫。
宋映寒驾驭着玉舟,飞行在极高的天穹之上,下方是翻滚的云浪,上方是璀璨的星河。
玉舟速度极快,但飞得极为平稳,舟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防护光罩,隔绝了高空凛冽的罡风。
她盘膝坐在船头,姿态随意,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枚传讯玉佩。
玉佩上流光溢彩,显示着正在通讯中。
“……喂?小玉儿?任务搞定啦,人赃并获,哦不,是妖赃并获!”宋映寒对着玉佩,语气轻松愉快,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慵懒和得意,“那只老河神,比预想的还弱鸡,我都没怎么活动筋骨,就把它冻成冰棍了。现在正往回赶呢,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到京都。”
玉佩那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带着点娇憨的女声:“真的假的?这么快?映寒姐你也太厉害了吧!不愧是咱们司里排名前十的巡查大人!”
“那是~”宋映寒毫不谦虚,“也不看看是谁出马。对了,我在桃花岛还遇到个有趣的小家伙。”
“谁呀谁呀?”对面女孩的声音充满了好奇。
“吴升。碧波郡那个,刚升了干员,破了最年轻记录的那个。”宋映寒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真人比照片帅多了,气质也冷冰冰的,还挺有意思。就是有点闷,不好逗。”
“哇!吴升!那个传说中的妖孽新生?!”玉佩那头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兴奋,“映寒姐你见到本人啦?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么厉害?是不是特别有范儿?”
“厉害是挺厉害的,五品阵法师,还单挑了十二听风楼,实力和潜力都没得说。至于有范儿嘛……”
宋映寒想了想吴升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脸,忍不住笑了出来,“范儿有没有我不知道,但那张脸是真不错,身材也挺好,就是话太少,太闷了,像个冰块。不过嘛……”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认真:“这小子根基扎实得吓人,气息沉稳得不像话,完全不像个刚入行不久的菜鸟。给他十年……不,或许只要五年,只要他不夭折,绝对能成长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说不定,将来咱们司里的前十把交椅,也有他一份呢。”
“哇!这么高的评价!”
“映寒姐你很少这么夸人的!”玉佩那头的女孩惊叹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带他一起回来呀?反正他七月初也要来京都的,让他坐你的玉舟,不比坐飞机快多了?还省得折腾。”
宋映寒收敛了笑容,目光瞟了一眼甲板上那被冰剑钉死、如同死物般的河神。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这只老狐狸牵扯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我得第一时间把它押回镇魔狱,确保万无一失。带着吴升,万一路上出点岔子,我怕护不住他。”
“再说了,人家在碧波郡还有事要处理,强拉着也不合适。”
“反正阵法师大会他肯定来,到时候再见也不迟。”
“哦~好吧,映寒姐你想得周到。”玉佩那头的女孩似懂非懂,很快又聊起了别的八卦。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与闺蜜闲聊之时,甲板上那具冰雕的内部,正发生着不为人知的变化。
河神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沉睡。
冰剑的寒气封锁了他的肉身和妖力运转,但那柄刺入琵琶骨、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小刃,似乎带着某种禁锢神魂的特效,让他保持着一种诡异的、介于清醒与混沌之间的状态。
他能“看”到、“听”到外界的一切,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如同一个被囚禁在自己身体里的囚徒。
此刻,他心中正掀起惊涛骇浪。
“镇玄司!京都的巡查!她怎么会找到我?!”
“怎么可能?!我隐藏得如此之好,与这具人皮几乎完美融合,气息与这片桃林、月影湖浑然一体!她凭什么能找到我?!”
“还有这女人……好强!好快的速度!好诡异的冰剑!”
“竟然能直接冻结我的妖力核心!她绝不是普通的三品巡查!该死!京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不行!绝不能被她带回镇魔狱!那里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一旦进去,搜魂炼魄,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将暴露!”
“那些秘密……那些交易……还有那位大人……我不能说!说了,我比死还惨!”
绝望浮现。
但他毕竟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妖,在绝境中,反而激发了一丝狠戾和决绝。
“我还有后手……我还有同族……”
他闭上眼睛,全部的心神沉入意识最深处,那里有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以自身本命精血和神魂之力构筑的隐秘烙印。
这道烙印,连接着远方某处水域,连接着与他血脉相连的、潜藏在碧波郡各处水系支流中的子嗣!
他以一种近乎燃烧本源的方式,疯狂地催动这道烙印,向四面八方,向所有能感应到的、流淌着河神血脉的子嗣,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强烈的求救信号!
“救我!不惜一切代价!拦住她!杀了她!”
信号发出,烙印瞬间黯淡,几乎熄灭。河神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但他那被冰封的脸上,却似乎露出了一丝扭曲而诡异的、混合着绝望和疯狂的笑意。
三个小时后。
玉舟早已飞出了碧波郡的疆域,进入了更为荒芜、人迹罕至的外域上空。
这里山川险峻,气候恶劣,妖魔潜藏,是真正的蛮荒之地。
不过玉舟飞行在极高的平流层,罡风凛冽,云海茫茫,倒也没什么危险。
宋映寒正百无聊赖地盘膝打坐,调息养神。
连续飞行和之前的战斗,对她消耗不大,但保持警惕是必要的。
突然她那双一直微闭的美眸,猛地睁开,抬起头,望向前方约莫十公里外的云海之上。
只见那里,原本洁白的云层,不知何时,凝聚、翻滚、扭曲,形成了一团直径超过百丈、漆黑如墨、不断蠕动翻腾的诡异乌云!
这乌云并非水汽凝结,而是由无数密密麻麻、散发着浓烈妖气和腥臭水汽的黑影组成!
“那是……?”宋映寒瞳孔微缩,强大的神念瞬间扫了过去。
下一瞬,看清楚了!
那团乌云,是由成千上万只形态诡异的妖物组成。
它们每一只都形如巨大的、扭曲的蛆虫,身体呈现出一种恶心的、半透明的灰白色,表面覆盖着粘稠的、不断滴落的涎液。
在它们肥硕身躯的后半部,长着两对薄如蝉翼、却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半透明翅膀,正以极高的频率振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而它们最骇人的,是它们的头部!或者说,是它们的口器!
那根本不是嘴,而是一个裂开到几乎能吞下自身头颅的巨大豁口!
从豁口中,伸出一条条如同人类手臂般、却布满了吸盘和倒刺的、猩红色的、不断扭动的长舌!
舌头尖端,还开叉,如同蛇信,滴落着腥臭的毒液!
河神!
而且是成千上万只、体长普遍超过百米的、成熟体的河神!
它们聚集在一起,铺天盖地,遮天蔽日,如同来自地狱的虫群,将前方的天空彻底遮蔽!
浓烈到化不开的妖气和腥风,即使隔着十公里,也扑面而来!
“噗嗤——”
而宋映寒看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景象,非但没有露出惧色,反而轻笑出声。
她甚至悠闲地侧过身,看了一眼甲板上气息奄奄、如同死狗的李老先生,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哟,老东西,可以啊,临死还不忘给我整点新花样?”
“弄这么多徒子徒孙来送死?你不会真以为,就凭这些臭烘烘的烂泥鳅,能拦得住我吧?”
她的语气轻松惬意,河神则置若罔闻。
再瞧话音未落,宋映寒眼神一厉!
她甚至没有站起身,只是并指如剑,竖于胸前!
“铮——!”
剑鸣响彻云霄!
一道璀璨夺目、散发着无尽锋锐与冰寒气息的剑影,在她身后凭空浮现!
剑影长约三丈,通体晶莹,仿佛由万载玄冰与九天星辰之光共同铸就,剑身之上,流转着无数细密玄奥的符文,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神魂刺痛,仿佛要被冻结、撕裂!
“去。”
宋映寒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咻——!!!!!”
那柄巨大的冰晶剑影,瞬间消失!
不,不是消失,而是它的速度太快,快到了极致,在空气中拉出了一道横贯天际、耀眼夺目的湛蓝色光柱。
光柱粗达数丈,蕴含着冻结万物、切割一切的恐怖威能,以摧枯拉朽、势不可挡之势,笔直地轰入了十公里外那密密麻麻的河神妖群之中。
“轰隆隆隆——!!!”
没有惨叫挣扎!
光柱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瞬间汽化、湮灭!无论是那百米长的河神身躯,还是那恶心的翅膀和长舌,在接触到光柱的瞬间,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
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仅仅一击!
那遮天蔽日的、由成千上万只河神组成的“乌云”,正中心被硬生生轰出了一个直径超过一里的、通透的巨洞!
巨洞边缘,无数河神的残肢断臂、内脏毒液如同暴雨般从天而降,落入下方的云海和荒原!
这还没完!
宋映寒剑指微微一转。
“横扫。”
那道横贯天际的湛蓝色光柱,猛然一折,如同天神挥舞的光之巨刃,以自身为轴心,朝着两侧猛地一个横扫!
“嗤啦啦啦——!!!”
天空,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长达数十里的光剑,拦腰斩过!
光刃所过之处,剩余的河神妖群,如同被镰刀割过的麦子,成片成片地拦腰断裂、爆碎!
天空中下起了更加密集的血肉之雨!
残破的翅膀、断裂的长舌、碎裂的甲壳、墨绿色的妖血……混杂在一起,将下方的云海都染成了污浊的颜色!
从地面仰望,只能看到极高的天穹之上,一道接一道璀璨夺目、如同金色雷蛇般的光束在云层中疯狂穿梭、跳跃、横扫!每一次光束闪过,都伴随着大片的“乌云”被撕裂、蒸发!
仿佛有神明在天穹之上,以雷电为鞭,惩戒妖邪!景象壮观、恐怖到了极点!
短短不到三息的时间!
那遮天蔽日、足以让城市绝望的河神妖群,全军覆没!
连一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天空为之一清!
只剩下那道湛蓝色的光柱,缓缓消散,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和腥臭气味!
宋映寒收回剑指,身后那巨大的冰晶剑影缓缓消散。
她甚至连呼吸都没有紊乱一下,再次笑盈盈的看向甲板上的河神:“老东西,现在,死心了吗?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敢一个人,大摇大摆地来抓你?就凭我长得好看嘛?”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傲然:“咱好歹,也是整个北疆镇玄司,排名前十的巡查。”
河神依旧沉默。
而她乐呵呵的转身,准备重新操控玉舟,加速离开这片被污染的空域。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玉舟下方,那翻滚的、厚重的云海,云海之下,不知何时,探出了一只手!
一只巨大到无法想象、恐怖到无法形容的手掌!
这只手,仅仅是一只手掌,其大小,便足以覆盖数个、乃至数十个足球场!
它从下方厚重的云层中缓缓探出,五指张开,带着一种毁灭天地、攫取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悬浮在高空的玉舟,缓缓地、却又快得超越视觉极限地抓来!
手掌的皮肤,并非血肉,而是一种暗沉如生锈的巨、却又布满粘稠滑腻污垢的诡异质地!
皮肤表面,布满了无数扭曲虬结、如同千年老树根瘤般的诡异脉络,这些脉络还在如同活物心脏般,微微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邪恶、混乱、污浊的气息!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只巨手的表面,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地布满了无数只眼睛!
这些眼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成千上万只眼睛,在同一时刻睁开!
原来之前那铺天盖地的河神妖群,根本就是诱饵!
是为了吸引宋映寒的注意力,消耗她的力量,甚至可能就是为了逼她动用大招,从而暴露出位置和破绽!真正的杀招,是这隐藏在云海之下、不知潜伏了多久的、恐怖巨手!
然鹅。
“哼,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大威天虫!!”
面对这毁天灭地、足以让寻常二品强者都瞬间崩溃的恐怖一击,宋映寒的脸上,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被打扰了清净的不耐烦和冰冷的杀意!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并指如剑,朝着自己脚下的玉舟甲板,轻轻一划。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小如发丝、却散发着仿佛能切开世间一切物质的锋锐之气的冰蓝色剑光,从她指尖迸射而出,瞬间没入了玉舟的甲板之中,消失不见。
下一秒。
“嗡——!!!!!”
玉舟下方,那厚重如铅、翻滚如墨的云海,猛然一震!
紧接着,一道直径超过十丈、纯粹由无尽冰寒剑意凝聚而成的、通天彻地的湛蓝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云海最深处、从那只恐怖巨手探出的位置,轰然爆发!
这道光柱,比之前横扫河神妖群的那道,凝实了何止百倍!
其中蕴含的极致冰寒与无上锋锐,仿佛连空间和时间都能冻结、切割!
光柱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了那只布满眼睛和毒虫的恐怖巨手的掌心正中心!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捅破了一个窟窿的巨响!
那足以覆盖数个足球场的、坚硬如同神铁、邪恶如同深渊的巨手,在这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光柱面前,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刺入的黄油,瞬间被洞穿。
光柱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巨手的掌心,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如镜、直径超过十丈的、前后通透的巨大窟窿!
窟窿边缘的血肉、骨骼、眼睛、毒虫,全部在接触光柱的瞬间,被彻底汽化、湮灭!
“吼——!!!!!!”
云海之下,传来一声痛苦咆哮。
这咆哮声震得整个天空都在颤抖,下方的云海被声浪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空洞,露出了下方荒芜、漆黑、深不见底的大地深渊。
隐约可见,在那深渊的尽头,似乎有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扭曲的阴影,正在疯狂地扭动、挣扎。
而那只被洞穿的巨手,如同被烫伤的毒蛇,猛地缩了回去,瞬间消失在破碎的云海之中,只留下漫天洒落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污血和破碎的眼球、虫尸!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巨手出现,到被宋映寒随手一道剑光洞穿、击退,前后不过一个呼吸!
玉舟之上,宋映寒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她缓缓收回剑指,拍了拍手。
又低头看了一眼甲板上那气息更加萎靡、但眼中却流露出无与伦比恐惧和绝望的河神,冷笑一声:“现在,死心了吗?”
“诶。”
“我要是你的话,你早就该死心了。”
“咱是京都唉。”
“咱是京都来的唉。”
“京都那个地方你知道有多卷吗?你知道吗?”
“诶。”
“你搞笑呢。”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脸上的轻松和戏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警惕,甚至一丝难以置信!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过了头。
她的目光,穿透了玉舟的防护光罩,穿透了尚未完全散去的、弥漫着腥臭和冰寒剑意的空气,死死地盯向了玉舟前方,约莫一公里之外的虚空。
那里,不知何时,静静地悬浮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最普通的灰色衣衫、面容平凡无奇、丢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年轻男人。
他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脚下没有任何飞行法器,就那么凭空而立,站在凛冽的高空罡风之中,衣袂飘飘,发丝微扬。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玉舟,看着玉舟上的宋映寒,看着甲板上那如同死狗般的河神。
他就那么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里,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此刻才被人看见。
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气息,没有引起任何能量的波动。
但宋映寒的心脏,却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猛然一沉。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瞬间窜上了头顶。
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危险感,甚至远远超过了刚才那只恐怖巨手。
他是谁?!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想干什么?!
无数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在宋映寒脑海中划过,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体内的灵力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开始疯狂运转,背后的虚空,隐隐有冰蓝色的剑影再次浮现的征兆。
而那个凭空而立、面容平凡的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距离太远,罡风呼啸,宋映寒没有听清。
但她通过唇语,勉强辨认出了那几个字。
“宋巡查,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