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鞭炮声稀稀落落，
李凡趴在不足一平米的小窗户边上，望着远处零星的烟花，喉头有些发痒，
他摸了摸裤兜，烟盒还在，掏出来晃了晃，没动静，
“操，没烟了，”他骂了句，
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钱包，屏幕亮光照着他泛青的下巴，余额41.6元，小数点后那个6像根细针。
“先买包烟吧，不然这夜怎么熬？”
城中村的便利店飘着烤肠的香气。
推开门时，挂在门框上的铃铛\"叮\"了一声。
老板老金正蹲在货架前理货，抬头见是他，笑出满脸褶子，“小李啊？跑外卖刚回来？”
“嗯。”李凡搓了搓冻红的手，“金哥，来包紫云，再拿袋泡面，老坛酸菜的，”
“得嘞！”老金熟练地扫码，“一共18块5，今儿不下两盘？”
他指了指柜台旁的折叠棋盘，棋子还摆着昨晚的残局。
李凡摇头：“明早有要紧事，下晚了怕起不来，改日定陪金哥杀个三百回合，”
老金边装袋边笑：“你这水平，我可不敢说杀，我再怎么说也是十里八乡数得上号的棋篓子，但碰到你后要不是你让着，这一个多月怕是一把都别想赢，”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轰\"的一声炸响，
一辆贴满跑马灯的鬼火\"吱\"地刹在店门口，三个穿白GUccI外套的精神小伙晃了进来。
为首的染着个白飞机头，耳钉在暖光灯下闪得刺眼；另外两个套着紧身九分裤，豆豆鞋没穿袜子，脚踝冻得通红。
“老板，兑奖！”飞机头把彩票拍在柜台上，摇头晃脑的说道，
老金接过彩票塞进机器，随着“滴滴”声里，李凡瞥见屏幕跳出“已中奖”：3000元，
“cNm！”飞机头突然吼起来，反手给旁边胖小伙后脑勺一巴掌，
“老子说买组选买组选，你们偏不听！1800万啊！就差一个数！”
胖小伙捂着头缩脖子：“老大，前晚你说去酒吧把妹，我们就剩两百多，买组选要60多块，这不得留200在身上......”
“都是废物！”飞机头又踹了另一个小伙一脚，
“昨晚那俩小妹带走没？老子那妞儿真得劲，就是太小了......我都怀疑tm是未成年，”
“老大，开旅馆的钱都没......”胖小伙声音越来越小，
“算了！”飞机头甩了甩头发，“下回你们先带走，我安排。”
“老大威武！”俩小弟立刻狗腿地捧场。
老金敲了敲柜台：“奖金现金还是微信？”
“现金！”飞机头拍桌。
“微信！”俩小弟也小声接话。
“啪！啪！”飞机头又给每人一巴掌，
“要什么微信？现在谁不用微信？咱得另类知道不？想象一下去到酒吧甩一沓现金结账，多有排面？微信扫码算什么玩意儿！”
“老大有格局！”俩小弟忙点头，“今晚老大安排？”
“必须的！”飞机头咧嘴笑，
“今晚你俩每人带俩，老大我带三个.......老板，三瓶红牛，三包最贵的槟榔，三包大重九，剩下的给现金！”
老金数了钱，把东西递过去。
三人骑上鬼火呼啸而去，排气管的轰鸣声撞碎了夜的寂静。
李凡摸出根紫云递给老金，自己点上一根。
猛吸一口，被呛得直咳嗽：“tmd，今晚这烟咋这么冲？”
老金接了烟，望着门外说：“小李，我看你不是一般人，”
“金哥说啥呢？”李凡扯了扯磨破袖口的外套，“我就一送外卖的，混口饭吃的行尸走肉罢了，”
“谁又不是混口饭饭呢？”老金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货架上的彩票机上，
“哎，金哥，刚那三个买的啥彩票？”李凡随口问。
“大乐透，”老金指了指墙上的宣传画，
“前区1-35选5个红球，后区1-12选2个蓝球，全中是1000万，追加投注能到1800万。前期中5个红球........”
“太绕了，那飞机头说的1800万咋回事？”李凡没等老金说完就皱眉道，
“追加投注啊！”老金解释，“一注2块，追加1块变3块，中了奖金更高，”
李凡向来觉得彩票是骗局，以前见朋友买总笑他们“想钱想疯了”，联系新闻中的种种内幕，你再厉害你能厉害得过主任？
可今儿不知怎的，望着宣传画上“追加1800万”的红标，心里像爬了蚂蚁一般。
微信余额23.1元，够买几注？
“金哥，来注彩票，”话出口他就后悔了。
“就一注？”老金扫了眼他手机。
李凡硬着头皮：“试试呗！反正就当玩了，”
扫码时，老金的手突然微微一抖，碰了下彩票机，
“嗡嗡”声里，好巧不巧的一张五注追加的机选彩票吐了出来。
李凡盯着彩票上的数字，欲哭无泪，五注15块，余额剩8.1了，
他心里暗骂：“老金你个老登，明儿坐地铁去律所，回来得喝西北风了！”
“手滑了，”老金挠头，\"要不我给你重打一注？\"
“算了，就这吧！”李凡抓起泡面就往外走，“明晚再说下棋的事！”
“成！”老金在身后喊，“有难处跟哥说，”
城中村的路灯忽明忽暗，李凡踩着自己拉长的影子往回走，
鞭炮声渐远，偶尔有烟花在天空炸开，像极了他从前公司年会上的礼炮，
那时候他也站在同事的拥簇中看烟花，身边是西装革履的客户，手机里全是待接的电话。
现在呢？出租屋的门窗漏着风，泡面的热气在脸上都能凝成水珠。
洗漱完躺上床，李凡摸出彩票看了眼，他又不懂，直接一把塞到枕头底下，
正要设闹钟，微信“叮”的一声。
老金的转账消息跳出来：2000元，
下面写到：“小李，老哥从你这年纪过来的，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下棋时和你聊天之后，就更确定了，现在难是难，咬咬牙就过去了，这点钱你先拿着，有了再还，别回了，我要睡了。”
李凡盯着屏幕，喉咙发紧。
老金不过是自己来城中村认识的便利店老板，两人除了下棋几乎没什么交集，可就这么个人，往他干涸的生活里倒了杯水。
2000块，从前都不够他请客户喝顿酒，现在够付半个月房租，够给儿子转抚养费，够买两箱泡面......
他打开前妻微信，转了1200过去，备注：“这个月的抚养费，等发工资补剩下的。”
儿子的抚养费是1500，不多，可对现在的他来说，每一分都像从骨头上剐下来的，
他扪心自问：“我李凡难道连1500都挣不到？”
他坐起身，打开代驾软件，注册需要人脸识别，可他现在是黑户，银行卡、微信都受限，跑外卖还是托了站点朋友的关系，
用别人的名字接单，代驾怎么办？找朋友帮忙？或者......
李凡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浸下来的水渍。
老家的父母还没问候，父亲的降压药快吃完了，母亲总念叨想吃他做的酸菜鱼......
债务像座山，可山那边还有儿子的笑脸，有老金的信任，更有自己曾经的豪言壮语。
窗外又响起鞭炮声，李凡摸出彩票，在月光下看了看，
号码还是乱的，可他突然笑了，管它中不中呢！
至少今晚，有人信他不是废物，
夜越来越深，李凡翻了个身，又把彩票压在枕头下，
明天要见邝行之，要和张总谈房子，要跑外卖，要想办法挣抚养费......
可此刻，他突然不那么怕了。
因为他知道，就算全世界都当他是过街老鼠，至少还有老金的鼓励，还有儿子电话里的笑声，还有自己没凉透的热血。
这夜，他翻来覆去，却不再是为绝望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