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处安静的四合院。这与朝鲜前线炮火连天恍若两个世界。刘川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时,动作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和郑重。
“爸爸,”
一个清脆的童声撞进他怀里。七岁的儿子紧紧搂住他的腰,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依恋。
刘川的心瞬间被填满了。他蹲下身,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感受着重量:哎,石头,想爸爸没?”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带着笑意。
小石头用力点头,小手搂住他的脖子:“想,天天想,妈妈说你打坏人去了,打跑了吗?”
刘川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儿子的额头,“打跑了一些,但还有些赖着不走,所以爸爸还得去。”
这时,妻子苏晓梅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件正在缝补的军装。她看着父子俩,脸上带着笑容:“回来了?灶上温着粥,我去给你盛。”
“不急。”刘川抱着儿子,走到妻子面前,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辛苦你了。”
“还好,就是这小子精力太旺,净惦记着你什么时候回来。”苏晓梅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厨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又拿出一小碟咸菜:“快趁热吃点。前线都还好?”
“仗打得还算顺利。”刘川言简意赅,他不愿多谈前线的血腥和残酷,以免家人担心。
他坐下来喝着粥,看着儿子在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在幼儿园学了什么新歌,认识了哪些新朋友,一种混杂着愧疚、温暖的复杂情绪在胸中涌动。
苏晓梅坐在他对面,拿起那件军装继续缝补着袖口磨损的地方。她没有再追问战场的事,只是安静地做着手中的活计,偶尔抬眼看一看丈夫和儿子,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支持。她本就是革命家庭出身,深知丈夫肩上担子的分量。
晚上,好不容易把小石头哄睡着,小家伙即使在梦里,小手还紧紧抓着刘川的一根手指。刘川小心翼翼地抽出手,为他掖好被角,在床边坐了许久。
苏晓梅轻轻走过来,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肩上。“看入神了?”
刘川轻轻叹了口气:“晓梅,你看石头睡得多香,多踏实。他不用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听到枪声就往地窖里躲,不用眼睁睁看着亲人……我现在做的,我们这代人现在在朝鲜流的血、拼的命,不就是为了让千千万万个像石头这样的孩子,以后每天晚上都能睡这样一个安稳觉吗?”
苏晓梅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每次听到不好的消息,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
“怕我回不来?”刘川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妻子清晰的轮廓。
苏晓梅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我和石头,不能没有你。”
刘川心中一震,反手将妻子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掌中:“放心,我心里有数。美国人装备是好,飞机大炮是多,但我们不是没有准备,也不是没有胜算。我们不仅在朝鲜跟他们打,在国内,我们也在争分夺秒地做准备。这次回来,除了汇报战况,就是要推动几件大事。”
“是那些……能让我们国家真正硬气起来的事?”苏晓梅轻声问。她虽然不在核心岗位,但身处北京,又是刘川的妻子,总能听到一些风声。
“对。我们要有自己的看家本领,那种一旦亮出来,就没人敢再轻易对我们动武的东西。还要想办法弄到造更好飞机、更大炮舰的图纸,请来会造这些东西的能人。现在多费一分心,多流一滴汗,将来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可能就真的永远不用再上战场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床上熟睡的儿子:“我这辈子,估计是离不开战场和军队了。但我希望,到了石头他们这一代,当兵只是一种保家卫国的光荣选择,而不是像我们这样,必须一代人吃几代人的苦,把几辈子的仗都打完,这辈子的仗,必须在咱们手里彻底终结,决不能,也绝不能再留给下一代,”
苏晓梅依偎在丈夫身边,感受着他话语中的力量和对未来的笃信。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以及无数像他一样的人,正在披荆斩棘,为着一个她或许无法完全看清,但必然更加光明的未来,倾尽所有。她无法在战场上与他并肩厮杀,但她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个家,让他无论何时归来,都有一盏灯为他而亮,让他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搏杀,去谋划。
“家里有我。”她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却重若千钧。
短暂的团聚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第二天,刘川难得地陪着儿子玩了半天木头手枪和坦克模型,耐心回答了小家伙无数个异想天开的问题。他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顿虽然简单却让妻儿吃得格外香甜的饭菜。
然而,宁静总是被打破。下午,总部的工作人员便送来了新的文件和会议通知。刘川知道,他在北京的短暂停留即将结束。朝鲜前线的局势依然紧张,李奇微和范弗里特绝非庸才,他们正在舔舐伤口,研究志愿军的战术,下一轮更残酷的较量随时可能开始。而他关于国防长远建设的那些构想,也需要尽快与中央其他同志深入探讨,争取落实。
临走前,他再次亲了亲熟睡中的儿子,然后看向妻子。苏晓梅为他整理了一下军装的衣领,动作轻柔而坚定。“去吧,一切小心。家里不用惦记。”
刘川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烟火气息和温情的小屋,毅然转身,大步融入门外沉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