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资本的交易大厅，灯火通明。
屏幕墙上，韩元汇率的K线图和乔老爷资金的血色瀑布，被定格在那里，像一幅警示后人的现代艺术品。
交易员们没有离开，他们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有人在低声复盘，有人只是呆呆地看着屏幕，更多的人在喝水，一杯接一杯地喝。
陆云帆和霍思燕站在闻人语办公室的门外。
他们已经站了很久。
“她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陆云帆的声音有些干。
霍思燕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穿过玻璃墙，看着大厅里那些年轻的脸孔。
那些脸上，敬畏和恐惧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散。
“这盘棋，你看懂了吗？”陆云帆忽然问，声音里带着一种虚脱感。
“没有。”霍思燕回答得很快，很干脆。
她转头看着陆云帆，眼神复杂。
“我以为我懂了，当我看到那些新闻被她一个个排列出来的时候。”
“政治，资本，国家利益，我以为这就是答案。”
“可我现在觉得，那不是答案，那只是她想让我们看到的答案。”
陆云帆的喉结动了一下。
他明白霍思燕的意思。
那些信息是公开的，所有人都能看到。
为什么只有她，能从这些杂乱的碎片里，拼凑出唯一的真相？
这已经超出了分析的范畴。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洞察。
“她看到的，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陆云帆重复了自己之前的感叹，这一次，语气里只剩下确信。
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
闻人语坐在办公桌后。
她没有看那些金融数据。
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是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
黑色背景，绿色的字符，一个加密邮箱的客户端。
一个提示音响起，没有声音，只是屏幕上一个绿点闪烁了一下。
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那一栏，只有一个字：雷。
邮件标题，同样简单：任务完成。
闻人语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一点。
邮件展开。
正文很短，是雷啸一贯的风格。
“老板：”
“任务已完成。”
“所有目标资产、专利及人员均已装船，货轮‘北极星号’于莫斯科时间三小时前离港。”
“预计四十五天后，抵达指定港口。”
“附件为清单及现场影像。”
闻人语的目光在邮件正文上停留了两秒。
然后，她的手指下滑，点开了第一个附件。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厂房。
一群男人围在一张长条桌前。
他们穿着破旧的棉衣和不合身的毛衣，脸颊因为消瘦而显得颧骨很高。
他们正在低头签署文件。
桌子上，除了文件，还堆着黑面包和一瓶瓶廉价的伏特加。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一边用油腻的手指抓着面包塞进嘴里，一边用另一只手在文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眼睛看着手里的面包，那眼神，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闻人语的手指动了动，点开第二张照片。
一个仓库。
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天花板。
入眼全是堆积如山的纸卷和文件袋。
那些纸张泛着黄，边缘已经脆化，像一堆被遗忘了几个世纪的垃圾。
可镜头拉近，能看到纸卷上密密麻麻的蓝色线条和俄文字母。
复杂的结构图，繁琐的公式，风洞数据，材料配方。
一个国家的工业心血，一个超级大国的军事遗产，就这样堆在地上，无人问津。
闻人语又点开了第三张照片。
阴沉的天空下，飘着雪花。
一艘锈迹斑斑的货轮，停靠在结着薄冰的港口。
一条长长的队伍，正从码头延伸至船上的舷梯。
男人，女人，还有孩子。
他们都穿着厚重的冬衣，提着简单的行李。
一个金发的小女孩，被父亲抱在怀里，她回头望着那片灰白色的土地，眼神里没有留恋，只有茫然。
闻人语的目光扫过照片里每一个人的脸。
她关掉照片，回到了邮件正文。
她继续向下滚动页面，看到了雷啸补充的几行字。
“过程比预想中顺利。”
“苏霍伊设计局已经三个月发不出薪水，内部的暖气也停了。”
“我们的人抵达时，看到有工程师在办公室里，用成捆的技术图纸生火取暖。”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把仓库里这些资料，全部当成废纸卖给回收站。”
“回收站的出价是一公斤两个卢布。”
“我们用一整船的方便面、伏特加和过冬的棉衣，买下了他们整个设计局几乎所有的A级技术库，包括所有未完成项目和预研方案。”
“三百一十二名核心工程师及家属，全部自愿签署了终身雇佣协议。”
“他们唯一的请求，是管饱饭，并且允许他们继续自己的研究。”
闻人语的手指停在触控板上。
她的视线落在“管饱饭”这三个字上。
过了几秒，她才继续往下看。
邮件的末尾，还有最后一个附件。
文件名很奇怪。
“Пpoekт-xx.jpg”
闻人语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她的手指移动，光标悬停在那个文件名上。
她没有立刻点开。
她的脑海里，闪过前世的一些片段。
那个时代，全世界的航空迷和军事专家，都在为一个传说而争论不休。
一个只存在于流言和几张模糊卫星照片里的幽灵。
一个据说因为苏联解体而夭折，却领先了时代二十年的怪物。
闻人语深吸一口气。
她点下了鼠标。
图片开始加载。
一张蓝图，在屏幕上缓缓展开。
手绘的线条，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特有的严谨和美感。
密密麻麻的标注，全是俄文。
那不是任何一架闻人语在前世公开资料里见过的飞机。
它的线条充满了攻击性。
前掠的机翼，如同准备捕食的鹰隼张开的利爪。
机身与机翼完美地融为一体，没有一丝多余的棱角。
两台巨大的发动机进气道，隐藏在机腹之下，像蛰伏的巨兽。
整架飞机，散发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科幻般的气息。
闻人语的视线，没有在飞机本身的设计上停留太久。
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蓝图右下角的标题栏里。
那里，用打印机打出的、清晰的西里尔字母，标注着这个项目的代号。
cy-xx。
苏-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