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温叙言,瞿芸汐神色一动,她看着徐岫清,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身子凑近了些,低声道:“岫清,你与温叙言……”
“我们没什么。”
徐岫清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他是北镇抚司使,镇国公世子,我是一介商贾寡妇,这次的事是我自己惹上的,你也不必多想。”
瞿芸汐单手托腮,盯着她过分平静的脸,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像是自欺欺人呢!
若真无关,那又为何冒险救温叙言?
如今朝堂局势她也听丈夫说了一些,温叙言是太子的左膀右臂,镇国公府又是个让人眼热的存在,其中的牵扯太过复杂。
唉!罢了罢了,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她只能默默祈祷,徐岫清千万别为了情爱,一头热,搭进去自己的家业才是。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瞿芸汐很是担忧。
【忧虑 56】
【愁苦 50】
“生意受影响是暂时的。”
徐岫清起身,来到窗前,看向窗外,目光深远。
“人们或许会议论我的身份,但最终,还是要看菜好不好吃,脂粉好不好用,只要东西足够好,总有人会回来,至于流言……”
她顿了顿,“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
况且,二皇子此举,虽然阴损却也暴露了他自己,太子那边不会毫无察觉。
她转回头,对瞿芸汐笑了笑,笑意里带着安抚的意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
“芸汐,谢谢你来看我,这京都的风浪,我既然踏进来了,就没想过要一帆风顺,往后的路还长,走着瞧便是。”
不知为何,对上她清亮坚定的眼眸,瞿芸汐心中的焦虑和怒火,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她起身来到徐岫清身边,握住对方的手。
“嗯,我信你!不过,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在内眷圈子里说几句话,还是有人听的!至于那些难听的话,你放心,我听一次,便骂回去一次!”
徐岫清被她的话逗笑,瞿芸汐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腊月的天黑得早,往日里亥时还有不少客人,眼下已是冷冷清清,连带着后厨的烟火气似乎也弱了几分。
几个打下手的婆子凑在一起,一边择菜,一边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几个跑堂的伙计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头。
靠近后门通往伙计们歇脚耳房的走廊拐角,蹲着两个人影,是负责传菜的李四和另一个年轻伙计王五。
此刻,李四狠狠朝地面啐了一口,压着嗓子抱怨起来。
“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生意一天比一天差,赏钱没有,还得看客人脸色,听那些腌臜话!”
王五年纪小些,有些不安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四哥,你小声点,东家平日待咱们不薄,月钱也从没拖欠过。”
“不薄?”
李四冷笑,声音却不敢放大,他四下看了一眼,见宝儿和六子那几个不在,才继续往下说。
“那是以前生意好!现在不比从前,眼瞅着就要喝西北风了!一个寡妇装什么大瓣蒜!早知道她是这么个身份,老子当初就不该来!晦气!还连累咱们一起丢人现眼!”
刚开业没几天,徐岫清还当着一众伙计的面斥责他,给他难堪,现在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起往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站了起来,对着旁边几个也在偷懒歇气的伙计道:“要我说,这千味阁早晚得关门!咱们趁早另寻出路才是正经事!”
“留在这儿,工钱能不能发出来都两说,还得跟着背个不正经的地方干活的名声,以后还怎么见人?你们没成亲的,还怎么说亲?”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有人露出迟疑之色,有人低头不语。
【不满 60】
【犹豫 57】
【迷惘 53】
李四见状,更来劲了。
“我看城西新开的福满楼就在招人,工钱开得比这儿还高!咱们一起走,也有个照应,总比在这儿等死强!”
“你说要走,现在就可以走。”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突兀地在另一端响起。
众人悚然一惊,慌忙回头,只见徐岫清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着女装,却端庄大气。
她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目光正缓缓扫过李四和那几个伙计。
突然被东家逮到偷懒,还怂恿他人寻出路,李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尴尬 60】
【意外 55】
但心里却无任何悔改之意,还觉得自己情有可原。
索性梗着脖子道:“我既然敢说,就不怕你知道,我也是为了大伙儿着想,总不能因为你自己惹出的祸事,就拖着大伙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吧!你……”
“够了!”
徐岫清截断他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是常理,千味阁眼下是遇到了些麻烦,生意受影响,大家心里有想法,我能理解。”
她慢慢走到空敞些的地方,提高了声音:“叫上所有伙计、帮工都到前大堂来。”
很快,大堂便聚齐了二十来号人,有跑堂的,后厨的两个大师傅,还有打杂的,以及一个账房先生。
众人神色各异,不安、观望、担忧、麻木……
最后,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站在柜台前的徐岫清身上。
外头的风呼啸着,打在紧闭的门窗上,耳边能听见大堂劈啪作响的炭火声。
徐岫清扫过这些熟悉或不太熟悉的面孔,缓缓开口。
“近日外头有些传言,想必大家都听到了,千味阁的生意确实受了影响,这是我的事,却牵连了大家,在此,我先说声对不住了。”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千味阁是我徐岫清的心血,只要我还在一天,它就不会倒!生意有起落,人心有向背,这很正常。”
“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里,愿意相信千味阁,跟着我继续干的,我感激不尽,工钱照发,待遇如前,若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另有高就的,我也绝不强留。”
说完,她将视线转到脸色发白的李四身上。
“李四,你方才不是说要走?现在就可以去账房,支取这个月的工钱,另加三个月的工钱作为遣散。还有其他想走的,待遇一样,我这人做事,讲究好聚好散。”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震惊 60】
【激动 54】
三个月的工钱作遣散,这徐东家出手也太阔绰了吧!不少原本有些动摇的人,眼神也立刻闪烁起来。
李四也没想到徐岫清如此干脆,还给了这么多遣散费,瞬间就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心中又在窃喜。
嘴硬道:“东家既然都这么说了,那……那我就走了。”
“不必多言,去账房吧。”徐岫清挥挥手,不想再听他废话。
她又看向众人,“还有谁要走?现在站出来,一并结算,过了今日,再想走,可就没这个价了。”
大堂里安静了片刻,而后便有几个平日与李四走得近,心思活络的伙计互相看了看,低着头站了出来,一共五人。
还有两个打下手的婆子也站了出来。
徐岫清点点头,对账房先生道:“带他们去结账,一文钱都不许少。”
账房先生应了声,领着那几人去了。
剩下的十几个人,大多低着头,有的看着地面,还有的在偷眼觑着徐岫清,却没有人再动。
徐岫清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声音变得缓和了些。
“留下的都是自己人,从明日起,跑堂的工钱加一成,帮工打杂的也加一成,后厨的大师傅加两成!这段日子,大家辛苦了,也受委屈了,但千味阁不会倒,只要大家同心,眼前的坎,一定能迈过去!”
听到这番话,大家眼睛都亮了,原本的不安和犹疑被实实在在的好处冲淡了不少。看向徐岫清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信服和感激。
东家虽然是个女子,但做事敞亮,有担当!说加钱就立刻加,如此气魄千味阁定不会倒下!
【崇敬 60】
【激动 60】
【兴奋 56】
【期待 55】
这时,柳三娘带头高声道:“东家放心!咱们一定好好干!”
“就是!外头那些人胡吣,咱们酒楼菜好酒香,不怕没人来!”
“对!跟着东家干!”
零星的应和声响起,渐渐汇成一片,士气虽未完全恢复,但至少人心暂时稳住了。
次日,日头虽好,寒气却依旧料峭,千味阁照常开门迎客。
徐岫清信步踱到后厨时,一股前所未有、极其浓郁的鲜香混合着某种焦酥的谷物香气,正从灶间汹涌而出,霸道地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寒意与不安。
柳三娘和专门做面点的赵师傅都在灶台边上。
彼时,柳三娘手里正拿着一把铜勺,小心地撇着浓汤表面浮起的些许油花,而赵师傅则守着一旁的小炉子,那炉上架着个平底铁鏊,他正用油刷细细地刷了一层薄油。
注意到徐岫清进来,柳三娘眼睛一亮,忙放下铜勺,迎上来。
“东家,您来得正好!快,尝尝赵师傅新做的东西!”
另一边,赵师傅笑的憨厚,从旁边温着的笼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烙得两面金黄,表皮起了一层细密酥泡的饼子,他特意用干净的白布托着,双手递了过去。
徐岫清接过饼子,入手沉甸甸的,能感觉到里面放了扎实的馅料。
与此同时,一种小麦被烘烤后纯粹的焦香,混着菌菇和肉类浓郁的醇厚香气直接钻入鼻尖。
柳三娘笑眼弯弯,亲自盛了小半碗汤,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汤色清亮,泛着淡淡的金色,几片嫩绿的脆甜生菜叶浮在上面,看着就清爽。
柳三娘又用筷子从砂锅里夹起一块炖得酥烂脱骨的鸡腿肉,放在旁边的小碟里。
“东家,冬日里大多数人就图个热乎、味道足的吃食,这几日,我和老赵头就琢磨着弄点新鲜实在的吃食。”
“这汤,是用老母鸡和猪筒骨熬了一整夜的底,撇尽了浮油,又加了新晒的干香菇、几片金华火腿吊味,最后临起锅前,撒一把从暖房里出的脆甜生菜,滚一滚就得,鲜得很,又不腻人!”
徐岫清看的食指大动,汤汁入口,鲜味层次丰富,鸡骨的醇厚、火腿的咸香、香菇特有的山野气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滚烫地滑过喉咙,一路暖到胃里,在这寒冷的冬日,格外熨帖。
脆甜生菜只略一烫过,脆嫩清甜,正好解了汤的厚重。
她又咬了一口那金黄酥饼。
外皮酥脆得掉渣,内里却十分柔软,带着面食发酵后特有的微甜,里面的馅料有着菌菇的鲜韧、五花肉肉末的油润以及花生芝麻的香脆交织在一起,越嚼越香,与那碗清鲜的汤简直是绝配!
“不错!味道极好!”
见徐岫清吃的高兴,赵师傅在一旁憨笑着。
“我和柳娘子给这吃食起了个名字叫‘金玉满堂饼’和‘暖阳鲜蔬汤’!饼子实在,汤水暖胃,吃着热乎,价钱定得实惠些,寻常百姓也吃得起!”
【高兴 60】
【兴奋 57】
徐岫清赞同地点点头,她确实应该把客人群体再放大一些,这么想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灶台旁边。
案板上有一沓擀得极薄的面皮,还有一小碗调拌好的肉馅,粉白相间,点缀着些许翠绿葱花,看着极为好看。
她心中好奇,指着那面皮和肉馅问道:“赵师傅,这又是准备做什么新花样?”
赵师傅正忙着给下一锅饼子刷油,听到东家的声音,就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顿时,憨厚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回东家,那不是新花样,是我老家的一道家常吃食叫鸡汤馄饨,柳娘子说没尝过,我就擀了点皮,调了点馅,本来是想我们自己偷摸煮一碗尝尝的,没想到被发现了。”
徐岫清盯着那沓薄如蝉翼、方方正正的面皮,又看了眼调拌得油润光亮的肉馅,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赵师傅,这馄饨皮,还能再薄些吗?比如,薄到能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