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自由森林的深处，光线被扭曲盘虬的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点缀在厚厚的腐殖质上。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腐烂植物的甜腻，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魔法生物的独特腥气。
“嗝——”
一声满足的饱嗝打破了林间的沉寂。
曦辉暖暖随意地将爪中那个仍在微微抽搐的木精狼头颅扔在地上，用蹄子拨弄着。
那头颅由树枝和坚韧的藤蔓构成，眼眶中是两团微弱闪烁的绿色光点，此刻正流露出一种拟人化的、极致的恐惧。
作为永恒自由森林特色的魔法生物，木精狼拥有着堪称变态的恢复能力。
只见脖颈处参差不齐的断口正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贪婪地汲取着周围散落的树叶、断枝，乃至空气中游离的魔力微粒。
丝丝缕缕的绿色能量如同萤火虫般汇聚，仅仅过了半个小时，那头颅下方竟然已经初步凝聚出了一小部分躯干的轮廓，几根细嫩的、如同新生幼苗般的枝条正在艰难地延伸。
曦辉暖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欣赏一道即将完成的“活体菜肴”。
他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带着青草和树汁清甜味道的“肉屑”，眼中是纯粹的、对于“食材”再生能力的满意。
“这地方真不错，”他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格外清晰，“根本就不缺吃的。”
自从那次奇异的、通往人类世界的旅程归来后，他发现自己身体对能量的需求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骇人程度。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时刻啃噬着他的理智，驱使他不断地寻找可以果腹之物。
他的胃口，与过去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回想起之前的“狩猎”。
路上遇到的那头长着翅膀和蝎子尾巴的蝎尾狮，它的肉实在算不上美味，肉质老硬如柴，还带着一股难以祛除的、强烈的腥臊气，费了好大劲才吞咽下去。
相比之下，之前那只鸡蛇兽就要可口得多。
那滑腻中带着韧劲的蛇肉段，经过他自身火焰的简单炙烤后，竟能散发出类似烤鸡肉的鲜香，外皮焦脆，内里却鲜嫩多汁，可惜就是缺少了盐巴或者其他调味料，让美味打了折扣。
不过，那蝎尾狮也并非一无是处。
它身上堪称一绝的便是那根蝎尾和一对眼珠。眼珠的肉质异常细嫩，富含丰腴的脂肪，入口是意想不到的香甜爽滑，仿佛在口中瞬间化开。
而那根蝎尾，剥开坚硬的外壳，里面的肉质雪白，纤维细密，咀嚼起来弹性十足，紧实中又饱含汁水，一口咬下，鲜美的滋味瞬间溢满口腔，还伴随着一丝丝微弱的甜意和淡淡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
想到这里，他咂了咂嘴，一丝混杂着满足与空虚的情绪掠过心头。
“……”
有些想奶奶的饭菜了。
奶奶做的炖菜，总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里面会放满各种从屋后小菜园里采摘的新鲜蔬菜，还有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炖得烂熟的豆子。
那味道，是纯粹的、温暖的，饱含着关爱与安宁，远非这森林里生啖血肉的原始滋味可比。
奶奶现在一定在焦急地寻找他吧？
想到奶奶拖着年迈的身躯，因为自己的失踪而忧心忡忡，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不过……有那位宇宙公主在的话，奶奶的安全至少应该无虞吧？那位高高在上的、象征着太阳的统治者……
宇宙公主……
塞拉斯蒂亚……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被诅咒的开关，猛地按入了曦辉暖暖的脑海。
一瞬间，他整个身体僵住了，仿佛化作了一座冰冷的雕塑。
那张原本因为饱餐一顿而略显放松的、甚至残留着一丝幼驹般稚气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骤然积聚的乌云，漆黑一片，扭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狰狞。
所有的光线似乎都被他那张脸吸了进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瞳孔深处仿佛有两把淬了剧毒的锋利匕首，闪烁着冰冷、摄人心魄的寒光。
一股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从他眼底奔涌而出，席卷四周。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下颌骨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腮帮子高高鼓起。
额头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突突跳动。
他的前蹄，深深地陷入了松软的泥土之中，爪尖抠进了坚硬的土层，仿佛要将大地撕裂。
为什么……
他实在想不明白。
为什么仅仅只是想起这个名字，内心深处有种莫名的仇恨就会瞬间喷发？
为何那熊熊的怒火，会如此炽烈，如此不受控制，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感知都焚烧殆尽，将他彻底吞噬？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涌起血腥的画面。他
将那个名字的主人……
那位高贵、威严、被万马敬仰的天角兽千刀万剐，大卸八块！
一遍，十遍，百遍，千遍，万遍……
这股恨意是如此纯粹，如此狂暴，几乎要撑裂他的头颅。
“呜……”
一旁那只刚刚长出小半截躯干的木精狼头颅，感受到了这股远超它理解范围的恐怖气息。
它那由枯叶和苔藓组成的“毛发”根根倒竖，耳朵紧紧地贴在头壳上。
它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那团代表生命与意识的绿色光点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它那颗并不存在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嗯……如果它有胸腔的话……
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极其微弱的呜咽声，那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最本能的求饶。
作为一匹没有真正死亡概念的不死生物，它在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理解并体验到了名为【恐惧】的情感。
它瞪大那对绿光眼眶，在它有限的感知中，仿佛看到那头外形奇特的小马身后，虚空之中，骤然睁开了数百双、上千双血红色的眼睛。
那些眼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燃烧着无法磨灭的、深入骨髓的仇恨烈焰。
它们如同夜空中骤然点亮、却又充满恶意的繁星，瞬间将原本就昏暗的森林映照得一片血红，点燃了整片漆黑如墨的夜幕。
每一双血瞳都死死地“盯”着它，透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想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气息。
那股凝聚了无数怨念与愤怒的恨意，宛如实质的、汹涌澎湃的血色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无情地冲击着它简单的意识防线，让它几乎“窒息”。
“轰！！！！！！！”
……
当曦辉暖暖的意识重新回归身体时，他正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入目所见，是一片绝对的死寂与狼藉。
以他站立之处为中心，半径数十米内的森林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焦黑的坑洞。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烧焦的木炭味以及泥土被高温灼烧后的怪异气味。
原本茂密葱郁的树冠层被彻底撕开，稀疏的天光得以直接照射下来，映亮这片刚刚诞生的“伤疤”。
树木要么化为齑粉，要么变成了扭曲焦黑的炭状物，兀自冒着缕缕青烟。
地面仿佛被犁过一遍，翻涌的泥土混合着植物的残骸，一片末日景象。
唯有他蹄边，那几件被人类珍奇细心包裹、赠予他的衣服，不知为何竟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而那只倒霉的木精狼头颅，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掀到了衣服旁边，此刻正筛糠般抖动着，眼眶中的绿光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曦辉暖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蹄子，又看了看周围这宛如天灾过后的场景，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他做的？
然而，奇怪的是，在经历了那场失控的、毁灭性的情绪爆发之后，他此刻的内心却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平静。
暴怒的浪潮退去，留下的是冰冷而坚硬的礁石。
大脑从未如此清晰过，仿佛被冰冷的泉水洗涤过一般，过去许多纠缠不清、无法想通的念头，在此刻竟然变得条理分明。
他开始冷静地审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审视那股几乎将他吞噬的仇恨，审视自己这具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非马的身体。
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智。
直到最后，他甩了甩头，似乎想把所有复杂的思绪都抛之脑后。他小心翼翼地用蹄子将珍奇送的衣服整理好，折叠起来，然后理所当然地将其当作枕头和被子，就在这片由自己亲手制造的废墟中央，找了一处相对平整的地方，直接打好地铺，蜷缩着身体，安然入睡。
笑死，脑子本来就没多少知识，你不能指望让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去解决三体问题。
就算是李火旺红中，他依旧还是用着和火子哥一样的脑子。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