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不同了。
这四位二代一现身,对京中各部门形成的无形压力,堪称巨大。
再加上李天自己,五个人几乎代表了高层某种默许的意志——虽未明言,但信号清晰。
更令人忌惮的是,这几人并不出自同一派系。
这种跨阵营的联合出现,足以让任何职能部门心惊胆战,压力倍增。
而这,还只是他们带来的表层影响。
更深层的震荡,体现在地方层面。
这些年轻人并未高调宣扬身份,反而低调行事,可越是如此,越让人浮想联翩。
你不说明,别人猜得就越厉害。
但他们不在乎这些。
对他们而言,目标极其明确:趁着父辈还在位,抓紧时间捞好处,能拿多少是多少。
其余纷争,一概不理。
正因如此,他们在汉东的存在格外显眼,所到之处,手续一路绿灯,雷厉风行,毫无拖延。
祁同伟之前设下的种种障碍,在这股力量面前,暂时失去了效力。
原本建工集团收取定金的新楼盘,按原计划还要一个月才能拿到预售许可。
可在这些人介入后,仅仅七天,证件全部办妥。
其能量之大,可见一斑。
不可否认,他们的到来,彻底搅动了汉东的局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局。
但与此同时,也引发了一些负面连锁反应。
其中最显着的,便是以王大陆为首的地方势力被彻底边缘化。
要知道,王大陆背后同样有人撑腰……
祁同伟之所以被重视,从来不是因为他本人有多重要,而是他与李达康之间的关系网。
他成了这个利益链条上的明面人物,而真正的幕后推手,是盘踞在汉东各地的本土势力。
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影子,民间悄然生长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牢牢掌控着大量资源。
从主食粮油到日用百货,从菜市场到连锁商超——这些最贴近百姓生活的东西,实际都捏在他们手里。
正府或许能出台政策干预价格,但真正说了算的,还是这些人。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地头蛇”。
他们的利益,代表着汉东地方豪强的根本诉求。
虽然这种存在带来了诸多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顽疾,但客观上,他们填补了基层治理中的许多空缺。
尽管他们攫取了大量财富,可不得不承认,他们在维持秩序方面也起了一定作用。
每届正府都想清理这股势力,但始终无能为力。
打掉一批,立刻就有新的冒出来,循环往复,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
一部分利益默认归他们,作为交换,他们则承担起基层运转的实际工作。
村里的主任、社区的疏计,虽不在正式官僚体系之内,却掌握着实权。
这些人名义上不算干部,但区长、市长见了也得客气三分。
听起来荒唐,却是现实写照。
王大陆背后站着的,正是这类民间资本的代表。
即便眼下被李天压得喘不过气,但从深层逻辑来看,这已经预示了李天最终走向失败的原因——自古以来,谁赢得基层,谁就掌握天下。
如果不给这些本土力量留出空间,李天的所有布局终将落空,这是无法回避的命运。
这一点,除了顶层决策者,其他人很难看清。
当初沙瑞金启用王大陆,背后就有这样的考量。
若你以为这只是为了牵制李达康,那就把省韦疏计看得太简单了。
要知道,尽管现代社会越来越个体化,但宗族和乡土网络从未消失。
越是发达的地方,这种隐性结构反而越牢固。
尤其是在城市里,那些未被完全改造的城中村,就是这些势力的据点。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才是城市真正的主宰者。
而像李天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站得太远,眼中看不见这些底层脉络。
他们只看到表面风光的王大陆,至于其背后的盘根错节,又有谁真正在意?
而这所有被忽略的存在,恰恰是他们前行路上最大的阻碍。
“同伟,过来一趟。”
祁同伟听见这句话,心头一紧,不敢耽搁,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快步朝省正府赶去。
“老师,您找我?”
到了省正府,他连通报都不需要。
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对他而言再平常不过。
秘书也只是笑了笑,没多言语。
整个汉东谁不知道这对师徒的关系?当年赵立春倒台时,祁同伟和高育良几乎是一体两面,大家心知肚明。
此刻高育良语气凝重,祁同伟也不敢怠慢,几乎是直接推门而入。
高育良略一怔,随即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祁同伟也不推辞,径直坐下。
直到秘书轻轻带上门离开,高育良才缓缓开口:
“同伟,光明峰的楼盘,已经开始预售了,你知道这事吗?”
这话一出,祁同伟顿时愣住。
这件事他还真没听说。
光明峰项目他一直盯着,尤其是房产进展,更是重点关注。
按他的估算,预售至少还得一个月——光是各项审批流程走完,就算效率拉到极限,也得这么长时间。
这才过去几天?
所以他第一反应是怀疑,可转念一想,只要出自高育良之口,那就八九不离十。
老师的消息渠道远在他之上,整个汉东的政务运作都在其掌控之中。
他说有,那就是真的。
祁同伟的眼神瞬间变了,不再是疑惑,而是警觉与思索。
祁同伟满脸困惑,脱口而出:
“不至于吧?他们动作能这么快?”
他虽不清楚细节,但心里清楚得很——
眼下这些流程,尤其是涉及京城那边的审批环节,
没个把月根本走不完。
这才几天工夫就搞定,简直不合常理。
此刻的祁同伟,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事儿确实太过离奇。
毕竟这不是什么小打小闹,
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从根子上说,压根不可能这么迅速。
可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忽然想起几天前从汉东来的那几位“衙内”。
莫非……是他们插手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所有谜团顿时豁然开朗。
说到底,如今汉东的一举一动,
背后都有房产利益在驱动,无一例外。
每一次变动,每一步棋局,都绕不开这块蛋糕。
而这些人此时现身,显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是李天请来的外援。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这些人身份非同寻常——
清一色与房地产业务息息相关。
“老师,是不是前几天到的那几个公子哥?”
祁同伟话音未落,高育良已微微颔首。
作为掌控警力的人,祁同伟自然清楚谁进了汉东。
起初他并未放在心上,谁能料到——
李天竟玩出这样一招“灯下黑”?人人都以为这群人是来享乐的,谁曾想,
这几个看似荒唐的富家子弟,居然是为正事而来?
个个背景通天,却齐刷刷出现在这里,简直像是个笑话。
可偏偏,这场“笑话”成了真。
原本需要一个多月才能跑下来的手续,
在他们的推动下,竟压缩了大半时间。
高育良看到文件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当即就把祁同伟召了过来。
他将材料递过去,身子向后靠进椅背,缓缓开口:
“没错,正是他们出的手。
来的四位,个个来头不小——
央行副行长的儿子、住建部疏计的公子,
另外两位,也都是要害部门的子弟。
这一次,李天是有备而来啊。
看来,这年轻人长进了不少。”
顿了顿,他目光转向祁同伟,语气淡然却不容回避: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应对?”
这是个考验,也是一种默许。
高育良如今坐镇全局,这类具体事务本不必亲力亲为。
他的角色更像是定盘星,稳住大局即可。
沙瑞金也是如此,两人默契地选择退居幕后,
把战场交给了下面的人去拼杀。
祁同伟接过文件,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侯亮平。
直觉告诉他,
这一手绝非李天所能策划,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侯亮平站在暗处,轻轻一笑。
听到老师的问话,祁同伟瞬间明白了——
这些人,不过是侯亮平打出的一张牌罢了。
目的简单至极:逐利而已。
如今的汉东,热钱涌动,遍地机会,
对这些出身显赫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伸手就能捞金。
这样一来,局势悄然转移——
他的对手,早已不再是李天,而是这群背后有伞的“少爷兵”。
引狼斗虎,招数老辣却极其有效。
对此,祁同伟并不陌生。
他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这种场面,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别说现在他已是证法委疏计,
就算当年在京州当局长时,面对权贵子弟也从未怯场。
如今地位不同往日,处理这类问题,
谈不上雷霆万钧,至少游刃有余。
因此面对高育良的提问,他神情轻松,淡淡一笑:
“小事一桩。
凡是破坏汉东秩序的,依法办就是了。
那些公子哥,谁身上没点毛病?
挑一个冒头的,敲打一下,其他人自然就老实了。”
高育良闻言,轻轻点头。
这就够了。
到了他们这个层级,很多事情心照不宣。
身为一省之巅的人物,这点手腕和底气,从来都不缺。
这些官二代对他们而言,确实构成了压力,
可那终究不过是一种压力而已。
真要下定决心去做什么事,谁又能真正拦得住?
这便是权力制衡的精妙之处。
这种智慧,在这片土地上已延续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