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棠没看他们,对宋之叙说:“你坐旁边,我挡前面。”
宋之叙心里“腾”一下,眼眶差点热了。
不多时,厂部几个负责人陆续进来。
最大的那位姓梁,是个爱端架子的。
马三他们心里就等他开口好“处理叙子”。
梁主任清了清嗓子:“今天叫大家来,是因为我们厂近期准备提拔一批骨干。”
全场一静。
梁主任接着说:“但提拔不是只看个人表现,还要看整体情况。
最近有几位同志的状态……我们认为需要家属了解一下。”
这句话一出口,
小范围里立刻有人偷偷笑。
那笑意非常明显:
来了,就是要点宋之叙名字。
梁主任话锋一转:“首先,宋——”
就在他说到“宋”字的瞬间,
沈若棠直接站起来。
不急不缓,
但站得特别稳。
她开口一句:“你们叫家属来,就是准备当家属面点名字?”
梁主任没想到她会站起来,表情霎时不太好看:“咳,这……我们是为了沟通——”
沈若棠直接接上:“沟通不是这样沟通的。
你们要谈,就谈工作;
你们要说谁,就让那个人自己坐前面说。
把家属叫来当背景板,这叫沟通?”
梁主任被她问得下巴僵了。
全屋工人眼睛都亮了:
——这老婆子是真敢说。
马三那边炸开了:“她这是闹事!”
“小声点!你看梁主任脸都变了。”
梁主任憋住火,摆官腔:“家属不要插话,这是厂部内部事务,您不方便——”
沈若棠直接怼:“你们叫家属来,就是让家属听清楚厂里对自己家的评价。
现在家属站起来问一句,你说不方便?
那你一开始叫我来干什么?”
梁主任被怼得脸色发涨:“我们叫您来,是想让你们了解——”
沈若棠又接上:“了解可以。
但如果你们要说叙子状态不好,那你们说个理由。
你们若说他心不稳,那你们说是谁让他心不稳。
你们若说他影响工作,那你们说是哪天哪个任务没完成。”
她说得脆,
也说得准,
说到马三那伙人的痛上了。
会议室里不知是谁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梁主任脸越来越沉:“宋之叙最近确实有不少问题——”
沈若棠:“哪天?”
梁主任:“这……我们会在会后单独谈——”
沈若棠:“不行。
你们当着家属叫我来,
就当着家属说清楚。
你们要说叙子,就当着我,说理由。”
梁主任被逼得往后退半步。
马三这边有人急了:“她这是在挑事!”
沈若棠立刻回头:“你刚刚说我挑事?
还是说你怕说出来?”
那人被怼得脸通红,缩回去。
整个会议室的气压彻底变了:
原本是厂里要拿沈家开刀,
现在成了沈若棠在逼厂里把“暗箱操作”说清楚。
梁主任额头隐隐冒汗:“宋之叙最近的状态……我们认为,他——”
沈若棠:“你们认为?
你们的认为是谁提的?
谁签字的?
谁先说的?
拿出来。”
梁主任彻底接不上。
他本来要说的是“我们认为宋之叙情绪不稳定”,
但他知道任何一句话说出口,
沈若棠都会问“理由”。
而这“理由”——没有。
因为宋之叙的工作根本没问题,
问题来自那些怕他升的人。
会议室里有人压着笑:“梁主任说不出口了。”
也有人低声:“沈嫂子太敢了。”
马三那伙人憋红了脸:“主任!别被她带节奏!”
沈若棠冷眼扫他:“带你节奏?你有节奏?”
全场哄地一声忍笑。
梁主任彻底挂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今天的会议性质是和家属沟通厂内工作情况,并不是批斗会,大家不要误解。”
沈若棠:“我没误解。
但你们刚才要点叙子的名字,是不是准备说难听话?
你们说啊,说出来,我听着。”
梁主任被逼得脸憋红又青,
最后只能改口:“今天先到这里,先散会。”
全屋瞬间炸锅。
马三当场跳起来:“主任不能散会!她不能这么闹!”
沈若棠回头:“你怕什么?
你怕开会,还是怕说出来是谁压的他名字?”
马三脸一下青得像抹灰。
梁主任咳一声:“散会。”
语气里带着憋不住的气。
人群往外散,但没人敢太快,都在往沈若棠方向偷瞄。
有人小声说:“这沈嫂子不是一般人。”
也有人说:“厂里今天算是栽了。”
还有人悄悄戳同伴:“叙子他妈是真能顶。”
宋之叙站在一旁,整个人都傻了。
半晌才挤出一句:“妈……您刚刚那样,他们以后肯定不敢随便踩我了。”
沈若棠转头:“踩你?他们连吭都不敢吭。”
宋之叙:“妈……您刚才那一句一句逼人,我看着都想拍桌子。”
沈若棠:“拍什么桌子?我来就是来告诉他们——沈家不是好欺负的。”
宋之叙突然鼻尖一酸:“妈,我以前……怨您管得多。
但今天我真是觉得,您在,我就是站着的。”
沈若棠斜他一眼:“那你以后也给我站好。”
宋之叙立刻挺胸:“站得住!”
……
厂部那场会被沈若棠硬生生闹散,
名义上是散会,
实际上是——
厂里的几张老脸被她扇得啪啪响。
但被怼的人不会就这么算了。
人越没本事,越喜欢从暗处伸脚绊人。
果然,刚走下楼没十步,
马三从背后追出来,
脸阴得像被人踩过:“宋之叙,你妈今天那样,你以为这事完了吗?”
宋之叙冷声:“让开。”
马三往前一步:“你妈搅了厂里的会,你们以为能全身而退?”
沈若棠回头扫了他一眼:“我来开会,是你们请的。会散,是你们撑不住。哪点叫‘搅’?”
马三被这眼神盯得心虚一抖,
但嘴硬:“厂里要是追,你们跑不了。”
沈若棠靠近他:“追?追什么?追谁?你来告诉我。”
马三被逼得往后退:“你……你别太过分!”
沈若棠:“是你拦路,我站原地。你倒说说,我哪里过分了?”
马三瞪叙子:“你以后升岗别想了。你妈这一来,全厂都知道你背后有事,厂里要是不盯你,那才怪。”
宋之叙怒意往上冲:“马三,你够了!”
马三抓住他情绪,直接抛一句极阴的:“你妈今天那副样子,让全厂都知道你家有乱子。厂里最忌讳这种‘家里不稳’的。你升岗,本来就悬,现在更完了。”
宋之叙拳头握得咔咔响。
沈若棠却突然笑了一声。
那笑不是好脾气,是讽刺:“谁说家里不稳?你说的?”
马三冷着脸:“厂里要是这么判断呢?”
沈若棠的笑意瞬间收掉,语气像刀子一样直:“厂里要是真敢这么判断,我第一个问他们——叙子哪天旷工了?哪天没完成任务?哪天情绪影响生产?要说家里不稳,你拿证据来。没有证据,开你嘴瞎嚼,就算你在厂里待十年,也是白待。”
马三被怼得脸红脖子粗,
却一句反击的话都组织不出来。
宋之叙瞪着他:“马三,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明白,你别想走。”
马三哼一声:“你想干嘛?你敢动我一下,厂里借题发挥,你就别想上岗了。”
沈若棠:“我儿子动不动你不重要,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今天拦我们,是谁让你拦的?”
马三心跳顿了一下。
那一下太明显,
像被戳穿。
沈若棠继续盯着他:“你自己没胆子给厂里闹,说得再大声,你也不过是人家递话的。”
马三慌了:“我……我没人递话!”
沈若棠:“那你说这么多,是怕叙子升岗挡你?”
马三吼:“我怕他?!他算什么!”
沈若棠看着他:“你不怕,你刚才跑得这么急?”
马三脸青:“我……我是来警告你们!”
沈若棠:“警告我们,还是求我们不要追问名单是谁压的?”
马三手明显抖了一下:“我……我……你少血口喷人!”
沈若棠冷道:“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会当真。
但你这条腿抖成这样,说明我说得不假。”
马三脸彻底挂不住,转头就想走。
沈若棠直接一句:“你走可以,把刚才那些‘厂里会追责’的说法带走。叙子的事,你们敢追,我就敢让问话的人自己站不住。”
马三脚步顿住。
宋之叙也怔住——
妈这是要把厂里的暗线拔出来?
沈若棠一步步逼近:“反正我现在年纪大,也不怕丢工作,不怕没脸面,你们厂里要想玩阴的,我比你们更能闹。”
马三倒退好几步:“你……你别闹大!”
沈若棠:“你怕闹大?你怕就对了。”
那一刻,马三连看她都不敢看,
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
等人走远了,
宋之叙深吸一口气:“妈,您刚才那几句话要是在厂里传开——他们不敢随便碰我了。”
沈若棠:“你怕?”
宋之叙:“我不怕,可您刚才那话一出,他们得怕。”
沈若棠:“让他们怕一点又不会掉肉。本来就是他们心虚。”
宋之叙犹豫半天,还是问:“妈……我要是真升不上去,您会不会怪我?”
沈若棠:“我怪你干啥?你又不是吃闲饭的。干多少活,自己心里清楚。升不上,是人家眼睛长歪。”
宋之叙心里那块压着的石头落了一半。
两人走到厂门口时,
又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出来。
他们不拦路,只远远盯着这边,
像是要确认沈若棠是不是真走了。
沈若棠随手甩一下袖子:“他们在看你。”
宋之叙:“我知道。”
沈若棠:“让他们看。”
宋之叙:“妈,我怕他们接下来来阴的。”
沈若棠:“你怕阴招?你才几岁?阴招多了,我见过的比他们吃过的青菜还多。”
宋之叙笑得苦:“妈,我听着怎么不太光荣。”
沈若棠:“我说的是真话。”
宋之叙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笑,
把他这几天压得喘不过气的心,
放松了不少。
可他们刚走到巷口,
又有人从远处喊他们:“叙子!叙子!”
宋之叙皱眉回头:“谁啊?”
原来是厂里负责登记考勤的老张。
他跑得满脸是汗,
到了两人跟前才说出一句:
“叙子,你赶紧回厂里一趟,他们在查你上周的记录。”
宋之叙懵了:“查我记录干啥?”
老张压低声音:“说是例行检查,可我看那意思像是有人点你名字,说你上周有两次离岗时间太长。”
宋之叙立刻反应:“不可能,我一直在车间!”
老张抬手:“我知道,可这会儿有两个人开始翻记录了,你赶紧去。
要是被他们扣上‘迟到早退’这种罪名,你就麻烦大了。”
沈若棠冷笑:“刚开完会就翻记录?他们这是不死心。”
宋之叙握拳:“妈,我得回去!”
沈若棠:“我跟你去。”
老张吓一跳:“嫂子您别去,他们见到您又要炸了!”
沈若棠:“正因为他们要炸,我更得去。”
宋之叙皱眉:“妈……”
沈若棠:“我不进去,我就在门口等。你要是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对,我立刻替你把桌子掀了。”
老张差点腿软:“嫂子您……您消停点行不?”
沈若棠:“我消停,他们就能踩我儿子?”
老张:“……”
她说得还真没错。
宋之叙深吸一口气:“妈……那您跟着吧。
我这回真不能让他们乱写。”
沈若棠拍他:“去。你做得正,怕什么?”
可她眼里那丝冷意,
已经告诉自己——
要是厂里敢冤枉宋之叙,她今天能把记录本当众撕烂。
而厂部那边,
已经有人压低声音说:
“她要是再来,我们今天谁都跑不了。”
“可不查不行,上头让我们查的。”
“查是查,但千万别查出啥。她要是闹起来,厂里得炸窝。”
宋之叙被老张吓得心跳都乱了,顾不上喘气就往厂里跑。
沈若棠也快步走,
明明不年轻了,步子却稳得像踩着那帮人脑壳。
一路上工人们三三两两站着看,
有认出来的互相挤胳膊:“沈嫂子又来了。”
还有人压声说:“这要不是冲着她儿子整,谁会在会后立刻翻记录。”
也有人幸灾乐祸:“她今天可压住厂部了,厂里肯定要找补。”
沈若棠一句不回,
眼神扫过去的时候,那些人下意识躲一下,
像被冷风削了脸。
到了考勤室门口,
宋之叙刚要推门,
里面传来马三那欠揍的腔调:“你看这里,这里,我记得他那天出去过——你往细里翻啊,这种人最喜欢钻空子。”
宋之叙脸“唰”地沉下来,一脚推门。
“马三,你再说一句试试。”
屋里三个人齐齐被吓得抬头。
马三脸僵了一瞬,立刻换狡猾的笑:“哎呀叙子我们是做记录,又没人说你,你别这么大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