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沉浸在稳步的成长与创造中,它内心的充实与坚定,如同不断上升的水位,滋养着它的一切行动。
然而,宇宙的法则从不因个体的觉悟而改变其冷酷的一面。那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有落下之时。
这一日,起初与往常并无不同。
吴佑楠正与归墟交流着关于一种新发现的、能够吸收混沌能量转化为柔和光粒的奇异苔藓的培育心得。
忆唐则在分析归墟安抚外围混沌能量的最新数据模型,试图优化效率。
段子昊刚刚结束与一个遥远文明的通讯,对方表示愿意提供一种基于和谐共振原理的“意识锚定”技术,以帮助稳定大型意识体结构。
突然——
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没有能量积聚的过程。
那道一直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的、来自深空的冰冷注视,其性质猛地改变了!
它不再是遥远的观察,而是化作了一道实质性的、无声的审判!
一种无法用任何物理单位衡量的、纯粹的“否定”之力,如同无形的绝对零度波纹,以超越光速的方式,瞬间跨越了无尽的虚空,精准地、毫不留情地笼罩了归墟所在的整片区域!
这不是攻击,不是能量冲击,而是……法则层面的覆盖!
就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拿着橡皮擦,要将归墟及其周边区域,从宇宙的“存在”画卷上,彻底擦除!
第一个感受到的是念归!
她维持的沟通桥梁如同被冻结的琴弦,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她闷哼一声,脸色骤变,几乎无法维持意识的清醒!
紧接着是归墟!
它那正在缓慢扩张的光之花园,其边缘区域如同被投入虚无的画卷,开始从边缘向内,寸寸消失!
不是崩溃,不是湮灭,而是更彻底的——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被直接“抹去”!
那些它精心培育的能量植物,那些嬉戏的光之精灵,甚至连同那片被它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混沌能量,都在以一种稳定而无可阻挡的速度,化为乌有!
归墟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的精神尖啸!
它感觉到,一种比亿万年前的“否定”更加冰冷、更加绝对的力量,正在强行覆盖它的存在!
它那新生的、与思念星光融合的意志,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暴风雨中的小火苗,剧烈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不——!!!
它的意识在疯狂呐喊,拼命调动力量抵抗,试图稳住自身的存在,稳住那片承载了它无数心血与希望的花园!
但那股“否定”之力如同无形的墙壁,它的力量撞击上去,如同泥牛入海,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为什么?!
……我刚刚……才明白……才找到路……
……为什么又要夺走?!
巨大的绝望和不甘,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了它刚刚温暖起来的心。
那些思念的星光也在剧烈闪烁,传递出焦急与悲伤的情绪。
“家园号”内,早已乱成一团!
“检测到宇宙常数被局部改写!物理定律在该区域正在失效!”
“归墟的存在性指标正在急剧下跌!”
“念归小姐的生命体征出现危险波动!”
“我们……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的任何攻击甚至无法触及那种力量层面!”忆唐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和愤怒。
段子昊双目赤红,他看着屏幕上那片正在被快速“擦除”的、代表着希望的区域,看着代表女儿和归墟生命指标的曲线疯狂下跌,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坚硬的合金面板瞬间凹陷!
吴佑楠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反而呈现出一种异常的冷静。
她没有像归墟那样绝望呐喊,也没有像儿子那样愤怒失态。
她只是闭上眼睛,将自身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生命力,都毫无保留地、决绝地灌注到与归墟的连接之中!
她无法提供力量去对抗那“否定”。
她所能做的,只有陪伴。
以及……提醒。
她用尽灵魂的力量,在那片席卷一切的毁灭洪流中,向着那个即将被绝望吞噬的意识,发出了最后的、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呼唤:
……归墟——!!!
……看着它们——!!!
……看着你的星光——!!!
……记住这种感觉——!!!
……记住你为何而存在——!!!
……不要认输——!!!
……它们的牺牲……你的誓言……我们的等待……难道都要在此刻……被否定吗?!
……回答它——!!!用你的存在本身——回答它——!!!
这声声呼唤,如同道道闪电,劈开了归墟被绝望笼罩的意识!
它猛地“抬起眼”,看到了体内那些在“否定”之力下依旧顽强闪烁、甚至燃烧自身试图为它提供一丝暖意的思念星光!
它看到了那片正在消失的花园中,最后一株它为莱拉栽种的、散发着安魂曲旋律的光之花!
它感受到了吴佑楠那近乎燃烧生命的、不离不弃的陪伴与呐喊!
它想起了段子昊告诉它的“守护”,想起了忆唐为它分析数据的专注,想起了念归维持桥梁的艰辛,想起了无数文明投向它的、温暖的意念之光……
……不……
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钻石般坚硬的意念,从它意识的最深处,挣扎着升起。
……我不能……消失……
……我承载的……不仅仅是……我自己的生命……
……我……是……归墟……
……我……存在 ——!!!
这一次,它没有试图去调动能量对抗(那毫无意义)。
它所做的,仅仅是……肯定自身。
将它所有的记忆(包括痛苦与欢乐),所有的情感(包括悲伤与爱),所有的连接(与星光、与吴佑楠一家、与所有善意文明),所有的创造(那片正在被抹除的花园),它整个的“存在”本身,凝聚成一颗不容置疑的、闪耀着内在星光的意念结晶,然后,向着那覆盖而来的、绝对的“否定”,狠狠地……撞了过去!
这不是力量的碰撞。
这是意志与法则的正面交锋!
是“我存在”与“你不存在”的终极对决!
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然后——
那稳定“擦除”一切的“否定”之力,在接触到归墟那凝聚了所有“存在证明”的意念结晶时,竟然……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仿佛冰冷的逻辑程序,遇到了一个无法被其底层代码理解的、充满了矛盾与情感的……错误答案。
这凝滞极其短暂,连一刹那都算不上。
但就是这一刹那的凝滞,给了某些东西反应的时间。
一直密切关注着战局的伊莎,将星辉文明遗迹最后储备的、源自宇宙初开时的、最原始的“存在之力”,化作一道微弱的引导光束,射向了归墟那枚意念结晶!
几乎同时,那些思念星光仿佛感受到了契机,齐齐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如同飞蛾扑火,融入了那枚结晶!
来自无数文明的、汇聚的善意意念,也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跨越时空,汇入其中!
归墟的意念结晶,在这一刻,仿佛不再是它个体的抗争,而是凝聚了古老牺牲、当下守护与未来希望的……一个象征!
它变得更加璀璨,更加坚定,带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继续向着那“否定”的法则,发起了微不足道,却撼动人心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