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刚将兵符碎片收好,亲卫营的副统领陈武就掀帘而入,甲片碰撞声里裹着急意:“陛下,宜阳绸缎铺的账房招了新东西,说嬴稷早在三月前就安插了二十个死士在宜阳,藏在城东的废弃窑厂!”
“哦?”姬延指尖在案几上一顿,眼中闪过锐利,“他倒是舍得下本钱。”二十个死士,足够在宜阳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若时机掐在秦军进攻时,内外夹击之下,城池极易失守。
陈武躬身道:“那账房还说,这些死士每人腰间都系着黑绸带,夜里会以窑厂的火把为号。他还供出了死士头领的模样——左脸有道三寸长的刀疤,走路时左脚微跛。”
“有点意思。”姬延站起身,军靴踩在青石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赵二还在黑风口搜山?”
“是,刚让人传信说,嬴芾指认的山洞里空无一人,只找到些吃剩的麦饼碎屑,看着像是故意留下的。”陈武答得干脆。
姬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陷阱。嬴稷这步棋够狠,明着让嬴芾招供引我们去搜山,暗地里却让死士在宜阳动手,想趁虚而入。”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城东废弃窑厂的位置,“陈武,你带三百亲卫,换上便服,午时前摸到窑厂外围,记住,只围不攻,等他们动了再下手。”
“末将领命!”陈武抱拳转身,刚走到门口又被姬延叫住。
“带二十块肥皂。”姬延补充道,“窑厂干燥,火攻最有效,肥皂融在火油里,燃得更烈。”
陈武眼睛一亮:“陛下英明!”这法子比单纯用火箭要狠得多,肥皂里的油脂能让火焰黏在人身上,根本扑不灭。
等陈武离去,史厌匆匆从外面进来,手里攥着张揉皱的麻布,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陛下,这是粮仓密道里搜出来的,像是细作传信的草稿。”史厌将麻布摊在案上,“上面写着‘丙时三刻,西角楼见’,还有个‘稷’字。”
姬延俯身细看,麻布边缘还有未干的水渍,显然是藏得匆忙。他指尖拂过那个“稷”字,心中了然:“嬴稷这是想双线操作,死士那边是明招,细作这边才是暗手。丙时三刻,就是傍晚七点半,正好是换岗的空子。”
史厌急道:“那要不要去西角楼布控?”
“布控自然要布,但不能是我们的人。”姬延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熙熙攘攘的市集,“去告诉韩军的络腮胡,就说我查到秦国细作要在西角楼接头,让他带五十人去‘恰巧’撞见,人赃并获后,功劳全算他的。”
史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陛下是想借韩军的手试探?”
“不止。”姬延回头,眼中闪着算计的光,“络腮胡贪功,肯定会把动静闹大,正好让嬴稷以为细作暴露是意外,不会怀疑我们已经看穿他的全盘计划。”他顿了顿,补充道,“让络腮胡多带些嗓门大的士兵,最好能把半个宜阳城的百姓都引去看热闹。”
史厌笑着应下:“末将这就去办,保准让他把场面撑得足足的。”
午时刚过,城东窑厂方向突然腾起一股黑烟,紧接着传来几声闷响,像是有东西炸裂。姬延站在城楼上,用望远镜(他改良的简易望远镜,用两片打磨过的水晶片制成)望去,只见窑厂的茅草顶被火焰吞噬,黑色的浓烟裹着火星直冲天际,隐约能看到几个黑影从窑厂后墙翻出,却被早有准备的亲卫截住,刀光闪过,很快便没了动静。
“陈武办事倒是利落。”姬延放下望远镜,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按时间算,此刻死士们应该正在准备傍晚的行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身旁的侍卫长忍不住道:“陛下,要不要让人去接应陈武?看火势,怕是要烧上大半天。”
“不用。”姬延望着浓烟,“烧得越久越好,正好让嬴稷的人以为死士们在拼死抵抗,拖延他的判断。”
傍晚时分,宜阳城西角楼果然闹翻了天。络腮胡带着韩军士兵围着角楼大喊大叫,声嘶力竭地宣称抓到了秦国细作,还把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汉子推到人群前示众。百姓们围着看热闹,指指点点,场面乱得像锅沸腾的粥。
姬延坐在行宫的凉亭里,听着远处传来的喧哗声,慢悠悠地喝着茶。史厌从外面跑回来,笑得直拍大腿:“陛下,成了!络腮胡那家伙真把细作的舌头都快骂烂了,说他们想放火烧粮仓,还搜出了火折子和硫磺。现在整个宜阳都在传,秦国要毁了咱们的粮囤,百姓们都骂疯了。”
“那两个细作招了吗?”姬延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没等用刑就全招了,”史厌递过一份供词,“说嬴稷原本计划让死士傍晚突袭粮仓,细作在里面接应,放火烧粮制造混乱,他们在角楼是等死士的信号。还说……嬴稷本人就在宜阳城外的破庙里,等着看宜阳大乱。”
姬延看着供词,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破庙?他倒敢把指挥部设在这么近的地方。”宜阳城外三十里有座荒废的山神庙,位置偏僻,确实适合藏人。
“要不要现在就去抓他?”史厌摩拳擦掌,“末将带五百人,保证把他捆回来给陛下磕头。”
“急什么。”姬延将供词揉成一团,“他既然敢留下,就肯定有后手。传令下去,今夜全城戒严,亲卫营轮流值守,粮仓加派双倍人手,韩军负责巡逻街道,凡遇形迹可疑者,先抓后问。”
他顿了顿,看向史厌:“你亲自去趟破庙附近,不用靠近,远远观察就行,看周围有没有伏兵,尤其是山林里,留意有没有暗藏的弓弩手。”
史厌领命而去,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宜阳城的街道上,韩军士兵举着火把来回巡逻,脚步声和呵斥声此起彼伏,倒真有几分草木皆兵的紧张感。
姬延却没闲着,他让人把绸缎铺的账房从牢里提了出来。那账房一见姬延,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天子饶命!小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没有隐瞒了啊!”
姬延坐在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令牌,声音平淡:“我问你,嬴稷身边有个叫‘墨老’的谋士,你可知晓?”
账房的头磕得更响了:“知……知晓!那墨老是嬴稷最信任的人,据说早年在鬼谷学过艺,计谋狠辣得很!小的只远远见过一次,那人总是戴着斗笠,看不清样貌,说话声音像破锣。”
“戴斗笠,破锣嗓……”姬延心中一动,这个形象,倒和他之前截获的密信里提到的“幕后推手”隐隐吻合。看来嬴稷能布下这么周密的局,背后少不了这个墨老的谋划。
“再想,”姬延加重了语气,“墨老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比如爱吃什么,或者忌讳什么?”
账房苦着脸,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小的听死士头领闲聊时说过,墨老最怕蜘蛛,见了就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姬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怕蜘蛛?这倒是个意想不到的弱点。他挥挥手:“你说得很好,再去牢里待着吧,若嬴稷被擒,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账房千恩万谢地被拖了下去,姬延立刻让人去取来几个陶罐,又召来亲卫里最擅长捕捉虫豸的老兵:“去城外的草丛里抓些毒蜘蛛,越大越毒越好,装在陶罐里,用透气的麻布封口。”
老兵虽不解,却还是领命而去。姬延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嬴稷、墨老,你们的棋局再密,也总得留个破绽不是?
三更时分,史厌悄悄回来,脸上带着凝重:“陛下,破庙周围确实有伏兵,大约两百人,都藏在庙后的松林里,每人手里都握着弩箭,看样子是精锐中的精锐。”
“两百人?”姬延沉吟,“嬴稷带的人手比预想中多,看来他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走到地图前,用笔在破庙周围画了个圈,“明日拂晓,你带亲卫营从正面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带一支小队从后山绕过去,直插庙内。”
“陛下亲去?”史厌急了,“太危险了!那墨老诡计多端,说不定还设了别的陷阱!”
“正因危险,才要去。”姬延拍了拍史厌的肩膀,语气沉稳,“嬴稷是冲着我来的,只有我去了,他才会露出真正的底牌。你放心,我带的人里有三个是 former 侦察兵(他下意识带出半句现代词,又立刻改口)——是最擅长潜行的老兵,不会出岔子。”
史厌还想再劝,却被姬延打断:“就这么定了。你让人把抓来的蜘蛛备好,明日拂晓,咱们给嬴稷和墨老,备一份‘大礼’。”
夜色更深,宜阳城的灯火渐渐稀疏,只有城头的火把还在风中摇曳,映着巡逻士兵的身影。而城外的破庙里,一盏孤灯亮至天明,没人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对决,会因几只不起眼的蜘蛛,走向意想不到的方向。
姬延躺在榻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推演着明日的步骤:佯攻的时机、绕后的路线、蜘蛛陶罐的引爆点……前世特种兵生涯刻在骨子里的谨慎,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知道,嬴稷和墨老的布局绝不止眼前这些,必须做好应对变数的准备。
窗外,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姬延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不管藏着多少诡谲,明日,都该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