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州比全州富庶,作为州辖区的政治核心,定北城内的酒楼也比全州的醉仙楼多,约苏瑶见面那人就把地点定在了定北城内最大的金玉阁里。
苏瑶摒弃了随身的护卫,只带着雪芽单刀赴会,由专人引领着上了楼,七绕八绕行至一处清幽之地,苏瑶推门而入,屋内暖香袅袅,紫檀的几案上燃着沉香,窗边云纹案几摆着酒菜,桌边一青衣妇人闻声而起。
“民妇李氏,见过夫人。”
这妇人看着二十五六岁,生得不算出挑,面皮深黄,鼻子有些塌,扔人群里也是不起眼的,唯那双眼藏着些通透精明,笑起来有股踏实的感觉,一看就是能稳稳托住家计的当家主母面相。
苏瑶快步上前,伸手握着她的手将她扶起,唇角微扬,语气软和,似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这一来一回,看着亲近妥帖,很难让人想象这是两人初次见面,苏瑶早已习惯这些应酬,对方亦是各种高手。
“妹妹想见我只会一声就是了,何须绕这么大圈子。”苏瑶拉着李氏的手坐下,取出九转玲珑环放在桌上。
李氏垂眸浅笑,知道苏瑶这是点自己,不该以旧物引她过来。
“妾身早听得夫人威名,早就有心拜访,却又苦于无人引荐,今日我夫君冲撞了夫人,妾身也只能厚着脸皮,以这个法子见夫人一面。”
苏瑶见她言谈举止进退有度,心中感慨,怪不得王妃把李氏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皇家养出来的,哪怕只是个女使,气度手段也要胜出普通小官家培养的女儿,做掌家主母绰绰有余。
苏瑶略施小计,摆了周德福一道,那周德福此刻还蒙在鼓里没反应过来,完全不知今日一切皆是苏瑶算计。
李氏却是在苏瑶押注后马上命人见苏瑶,未雨绸缪,见了面开门见山,摆明了是要给苏瑶赔罪,替她那不着调的夫君收拾残局。
周家在定州富甲一方,李氏作为当家主母早就养出了一身贵气,如今见了苏瑶,却摆足了低姿态,端茶送水,诚意十足,仿佛还是昔日在王妃身边伺候时的模样。
苏瑶本就没打算为难她,见李氏这般,只为她饶过周德福,索性直说。
“妹妹既是个痛快的,那我就直说了。你那夫君,难堪重用,妹妹这般才能,又有王妃撑腰,何须在他这受这个窝囊气?他今日惹的是我,我尚能给你几分薄面,他日,王妃进京,周家必然也要迁徙,身价水涨船高,再由着他这般胡来,可就不是妹妹你能兜得了底的了。”
李氏被苏瑶说的面色一白,听出苏瑶话中深意。
五皇子这样的藩王,离开封地,只有一种可能。
周德福果然是押错宝了,那位表小姐不过是个幌子,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金佛,若非是得到王妃信任,苏瑶不会直接对她说这些。
或者,崔夫人这番举动,也有王妃的授意?难道王妃忌惮自己,想借着崔夫人的手敲打自己,亦或是——
“别多想,我只代表我自己,跟王妃无关。”苏瑶看出她的顾虑,举杯跟她碰了下。
李氏仓惶抿了抿酒,掩饰心中的无措,传闻崔夫人多智近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对人心的拿捏已然是炉火纯青,也只有周德福那个不长眼睛的觉得崔夫人失权。
“夫人此番,该不会只想赢些银子吧?妾身能为夫人做些什么呢?”李氏思忖片刻,论心智,她不是苏瑶对手,不如开诚布公。
崔夫人既然见她,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我就喜欢妹妹这样的聪明人,真让你猜中了,我这次来,银子是次要的,我是为了妹妹你来的。”
“我?”李氏先是一愣,旋即警惕起来,如果崔夫人想让她背叛王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别紧张,王妃对你恩重如山,对我们崔家亦是良主,我没道理挖王妃的人。”
虽然是真想。苏瑶看到李氏心里就痒痒,她手下的能干的人是不少,但比起她要做的事,还远远不够多,回去还得忽悠忽悠表妹,让她赶紧批量化培训出一些。
李氏等不到苏瑶下文,却见她眼神锃亮看着自己,看得李氏不安,小心揣测道:
“那夫人所为何事?”
“我听闻妹妹的兄长在关外经营马场,我想跟妹妹做笔生意。”
李氏怔了怔,她兄长的事,连王妃都不知道,苏瑶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购些马驹。”
“夫人想要多少?”
“5000匹。”
李氏脸色一变,看苏瑶的眼神带了几丝敌意,难道崔夫人想用她兄长要挟她,吞了她家的马场?
可她哥哥的马场规格也不大,凑不出这么多。
“我苏瑶做事素来磊落,夺人钱财的事我不屑做,况且夫人的兄长于我而言是会下金蛋的金鸡,这世上焉有杀鸡取卵的道理。”
“我不明白,夫人要这么多马驹做甚?”,十万大军也不过配马一万出头,崔夫人一开口就是5000匹马驹!
“骑兵是军队核心战力,重骑兵能破步兵阵型,对战局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我夫君这一战虽然告捷,但崔家军伤亡过两成,急需补充马匹,你兄长那凑不出也无妨,让他帮我从别的马场凑一凑,价格好说。”苏瑶说的合情合理。
“若是部队需要给养,夫人也该购置壮年马才是,为何要那么多马驹?”
把马驹养大不仅需要足够的草料,更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人力,苏瑶这一步让李氏摸不清头绪。
“壮年马的价格是马驹的三倍,若是南方运来的,价格能翻五倍不止,我手里没有余钱。恰好手里有些闲人,让他们养着玩,若成了就送到军中,若养败了,这些银子对我也不算什么。”
苏瑶的解释看似合情合理,但李氏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此事我做不得主,得请示王妃。”
“王妃那我已经提过一嘴,她同意了。”苏瑶掏出王妃的手谕,这是苏瑶宴席结束时求来的。
李氏接过来看看,的确是王妃的笔迹。
没有当面与她说,应是不想留下痕迹。
李氏将手谕丢入香炉焚掉,苏瑶勾起嘴角。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