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低垂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默默地盯着年世兰,想要从年世兰清澈的目光中,看出来她真正的目的。
眼见年世兰还要继续给宜修上眼药,他声音很平:“皇贵妃,不要编排皇后。”
年世兰忙行礼谢罪,娇嗔道:“臣妾知道错啦,还不是皇后娘娘,平白无故的,她都给臣妾下药害得臣妾绝嗣了,还说什么诚意不诚意的话,分明就是觉得臣妾蠢,不知道又想怎么算计臣妾呢!”
胤禛温和地看着她:“所以你就来告状了?”
年世兰挑着嘴角,笑容里全是骄矜和得意:“臣妾虽然没有皇后娘娘聪明,可臣妾知道,她再聪明,也是算计不过皇上的。”
胤禛无奈:“你这话说的,可不像是夸人的话。”
年世兰忙又请罪,殷勤地讨好弥补:“皇上,您明知道臣妾不爱读书,没有皇后会说话,臣妾是真心觉得您最厉害,才巴巴地跑过来的。”
胤禛看她:“真不是来看莞妃的?”
年世兰笑起来:“皇上已经恢复了她妃位,臣妾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后只怕是要失算了,她还想哄骗臣妾,说什么把昭昭变成臣妾唯一的孩子。”
胤禛黑漆漆的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
可那阴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弘昭的将来,本就是他早就安排好的重要棋子,是用来安全蚕食年家兵权最关键的基石。
一旦甄氏这个生母死去,那么,这枚基石就彻底废了。
他不会允许跟年家相关的阿哥的做太子,所以,皇后这是想要一箭双雕。
若世兰当真被太子之位引诱,与皇后合谋,那么,他必然会在心里彻底废了昭昭,绝不会叫昭昭染指朝堂。
说不得,他还会亲手……
胤禛温和地看着年世兰:“皇后这些年有些老糊涂了,就喜欢故弄玄虚,你不要学她,你就做你自己就好。”
年世兰由衷地笑起来的:“皇上也觉得臣妾更好吧!”
弘昭应景地咯咯咯地笑起来,伸着小手要胤禛抱。
胤禛看着弘昭大胆可爱的模样,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好小子,又重了些。”
他温和地看着年世兰:“带着昭昭去看看莞妃,她伤了身子,接下来要静养,昭昭要许久不能见她了。”
年世兰心脏狂跳,面上勉为其难:“好吧,那皇上一定要等臣妾,臣妾好久没有见您了。”
她依依不舍,仿佛今日来这里最大的目的——就是趁机来见他,以解相思之情。
胤禛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去吧。”
年世兰压着心里的急迫,抱着弘昭进了内室,待看清甄嬛衣裳上的血迹,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槿汐早就听见了她在外面说话,这会儿哽咽道:“奴婢抱着七阿哥吧,我们娘娘若是能听见小阿哥的声音,说不得,说不得就能醒来了。”
年世兰忍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将弘昭交给了槿汐,自己走到了甄嬛床边坐下。
她指尖颤抖地探出手去,轻轻摸了摸甄嬛的手指。
两人指尖触碰的瞬间,年世兰清楚地感觉到,甄嬛捏了捏她的手指,两下。
年世兰高高提起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是嬛儿主动的!
今日这一遭,嬛儿早有预料!
她放松下来之后,才被巨大的后怕给吞没了。
若非一转头就能看见外面的胤禛,她真要忍不住泄露了情绪!
年世兰皱眉:“她怎么瘦成了这样?难不成本宫还苛待了她不成?!”
槿汐忙解释道:“御膳房每日送来的吃食都很好,娘娘没有苛待,下面的人也都精心伺候着。
只是,只是我们娘娘这次遇喜之后,就身子不爽利,实在是吃不下,每每勉强吃了也很快吐了。
若非是为着肚子里的小阿哥,我们娘娘硬是每顿都强硬给她自己塞饭,只怕是,只怕是比如今瞧着还要虚弱呢。”
她说着,就掉下了泪来。
年世兰实在是心疼,心疼得她半晌才终于挤出声音来:“有太医都不用,你们主子胡闹,你们竟也不拦着!
上下牙都还难免磕碰呢,皇上如此爱重莞妃,她还这样因为情绪影响了自己和孩子的健康,当真是不应该!”
槿汐哽咽:“娘娘恕罪,我们娘娘就是太重情了,才会如此。”
年世兰虚情假意地又关心了两句,对槿汐道:“叫昭昭好好儿地陪着她,本宫去侍奉皇上了。
若是昭昭闹起来,你就让人去外面叫乳母,千万给本宫看好了七阿哥,听见没?!”
槿汐恭敬地跪下来应是,抬眼起身的时候,分明看见了年世兰颤抖的手。
她心里一酸,又一暖。
她家娘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喜欢的皇贵妃,好在从头到尾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也不枉费她家娘娘如此殚精竭虑,走一步算百步了。
她红着眼圈将弘昭放在甄嬛身边。
小孩子天真懵懂,自然不知道人躺着不动,不止是睡觉,也有可能是醒不过来。
他嗅到了他最喜欢的味道,便欢喜地往甄嬛身上爬,被槿汐捞回来也不恼,跟只小动物似地继续往甄嬛的身边拱。
槿汐看着弘昭天真无邪的可爱模样,心里一阵酸涩,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希望温大人能快一些吧,皇贵妃就在外面与皇上虚与委蛇,哪怕明知道是假的,可她家娘娘听着,终究是伤心。
幸好,温实初和陈集很快就过来了。
温实初辅助,陈集动手,给甄嬛扎了针,又重新喂了药,这才齐齐跪下复命。
“莞妃娘娘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接下来最好是卧床静养,等身子状况稳定了,胎象也稳定了,再出来行走。”
胤禛沉声道:“陈集,温实初,莞妃的肚子,就交给你们了。”
师徒两个以头抢地,都不想去感受胤禛没有说完的威胁。
这后宫里头的太医,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