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崩溃后

子末是q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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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赤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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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幺的身影率先从那道不祥的暗红色裂缝中踏出,哑光作战靴落地的瞬间,反馈回的并非砂石的硬实,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带着轻微弹性的柔软触感,仿佛踩在了某种巨物的、尚有余温的肉体上。她手中紧握的巴雷特反器材狙击步枪枪口低垂,头盔上巨大的机械眼图案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快速扫描着周围。

环境异常诡异。视野所及是一片荒凉,大地呈现出病态的赤红色,连天空也仿佛被浸染,泛着浑浊的黄色与红色交织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腥甜与腐败混合的气味。

“唔…”

紧随其后踏出裂缝的无攸,脚刚落实,便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她下意识地低头,看清所站之“地”的真容时,黑玉般的眼眸猛地睁大,里面属于【无心者】的平静被瞬间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愕与生理性厌恶的清明。

“好…好恶心…这是什么感觉?我们,在什么东西上面?”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再是那种平铺直叙的语调,反而更像一个受惊的少女。(因为毒气的作用)那只握着白色教学镰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灶幺闻言,也低头细看。这才确认,她们正站在一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的背脊上。这生物如同山峦般倒卧于此,表皮呈现出类似岩石的质感,却又带着生物组织的纹理,此刻正从数道巨大的创口和一些天然的孔洞中,源源不断地喷发出浓郁的、带着腐臭味的紫色气体。

“看来,这就是不断喷发毒气的源头了。”灶幺的电子混合音透过面具传来,冷静地分析,“不过,一只生物……怎么可能喷发出笼罩整个树林范围的毒气?”她头盔上的红眼图案再次扫视,光弧流转,最终锁定了一个方向。

“你看那边,”她抬起未持枪的手,指向生物躯体与红色沙丘交界处的某个阴影,“里面有个建筑。我们去那里看看情况。”她顿了顿,机械眼转向无攸,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不过,你要注意一点。”

无攸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那片不祥的紫色雾气与赤红沙丘的掩映下,确实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结构怪异的轮廓,像是一座被遗忘的神庙,又或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巢穴入口。

“嗯。”无攸点了点头,声音轻微。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颗因为陌生环境和不适触感而加速跳动的心脏。这种感觉很奇异,情绪的波纹在她以为早已冻结的心湖里荡漾开来,让她感到一丝茫然。她不再是那个纯粹由目标和理性驱动的【无心者】,感官的冲击如此鲜明,厌恶、好奇、还有一丝……恐惧?

`系统:环境毒素浓度升高,建议启动风衣基础过滤功能。检测到无攸管理者心率提升,伴有轻微应激反应,符合“正常情感波动”模型。`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那份冷静的陈述与她内心的波澜形成了鲜明对比。哥哥……如果哥哥在这里,会怎么做?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不带任何分析目的,只是单纯的想念和一丝寻求依靠的茫然。

“走吧。”灶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两人同时从巨大生物的背脊上跃下,足底陷入柔软而细腻的红色沙地。无攸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巨兽尸体,握紧了手中的镰刀,跟上了灶幺的步伐。白色的风衣下摆在弥漫的淡紫色雾气中拂动。

赤红色的砂砾被风卷起,拍打在建筑的墙壁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那栋孤零零的建筑在漫天红沙中显得愈发怪异,旁边破旧的马篷里,那只如同小型装甲车般的甲虫安静地蛰伏着,复眼反射着昏暗的光;旁边通体橙色的翼龙则梳理着羽毛,姿态优雅,与环境的荒诞格格不入。

灶幺将反器材步枪利落地挂回背后磁吸点,动作流畅。

“看来是个酒馆,可以进去打听情况。”

无攸学着她的样子,也将白色的教学镰刀挂好,手指不经意地拂过风衣下摆沾上的红色沙尘。

“叮铃——”

伴随着老旧的铃铛声,灶幺率先推开了那扇看似沉重的木门,无攸紧随其后,踏入了室内。

温暖、混杂着食物香气和些许兽类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室外的荒凉形成鲜明对比。店内光线昏黄,人声嘈杂,各式各样的顾客——有的外表与人类无异,有的则带着明显的兽类或异族特征——分散坐在桌椅旁。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在吧台后忙碌的那道身影。

一位猫娘正踮着脚尖,努力去够橱柜顶层的香料罐。浅橘色的蓬松猫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扇动,耳尖那撮雪白绒毛像沾了星光。她身上的奶白色女仆装衬得身形娇小,裙摆下的白丝包裹着纤细的小腿。她专注于眼前咕嘟冒泡的番茄炖肉,琥珀色的猫瞳紧盯着锅子,粉嫩的鼻尖微微抽动,连尾巴尖都因为专注而绷成了一个小钩子。似乎终于确认肉炖得恰到好处,她眼睛“唰”地亮起来,嘴角弯出软乎乎的弧度,转身拿白瓷盘时,毛茸茸的尾巴不小心“咚”地轻撞在橱柜门上,又飞快地把尾巴绕到腿后,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将菜肴仔细摆盘,连香菜叶都摆成了小小的爱心形状。

听到门铃响,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转身,声音清脆:“欢迎光临!”

与此同时,吧台前一位穿着熨帖西装、面容沧桑的老人停下了擦拭玻璃瓶的动作,抬起眼,目光沉稳地扫过两位新客人:“请问两位,是来做什么的?”

灶幺头盔上的机械眼泛着蓝光,快速扫过店内。不少好奇的目光投来,但在判断并无明显威胁后,又陆续回到了各自的谈话中。她径直走到吧台前,坐在高脚凳上。

“这里的通用货币是什么?”

老人略微一怔,从台下取出一枚银币放在台面。银币中央浮雕着一座高楼,正面刻着数字“1”。

灶幺拿起银币看了看:“这里是费渡。”

“费渡?”无攸轻声重复,带着疑惑。

“是这座星球的名字。”灶幺解答道,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我曾经来过这里办事。这座星球会不断变化地形地貌,所有地图都会在短时间内失效——确切地说,从未有人成功绘制过一张正确的地图。”她转向老人,“两杯果汁,加上情报费,多少?”

老人眯起眼睛:“客人,你要哪种类型的情报?”

“关于那些暗红色的裂缝,以及……红色裂缝。”灶幺的声音压低了些。

老人捏了捏胡子:“三个金币。”

灶幺似乎思考了一下:“还行。”她伸手向身旁的空气随意一抓,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钱袋瞬间出现在她手中。她低头在里面翻找着,嘴里嘀咕:“不对,不是这个……好像也不是这个……哎呀,货币这么多……”最终,她掏出三枚金币,背面同样印有高楼的图案,递了过去。“这个行了吧?”

老人接过金币仔细查验。这时,猫娘少女端着两杯插着吸管的饮料轻盈地走了过来,放在无攸和灶幺面前,对她刚才摆盘的炖肉露出些许不舍,但还是对无攸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灶幺拿起杯子,吸管精准地伸入头盔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接口。无攸则摘下了自己的灰黑色半罩防毒面具,小心地喝了一口。

`系统:成分分析中……含未知星球水果提取物,高糖分,无已知毒性。`

“甜的,”无攸轻声说,黑眸里闪过一丝细微的、属于正常少女的惊奇,“好喝。”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水果做的。

猫娘少女听到评价,眼睛弯了起来,耳朵愉快地抖了抖:“好喝吧喵?还可以再续杯哦喵!”

老人继续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缓缓开口:“这颗星球,停止了变化。”

灶幺喝饮料的动作顿住了。“停止了变化?什么意思?”

“原因,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些暗红色裂缝。”老人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平缓,“它们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世界各地——空中、悬崖、空地,无处不在。它们都做了一件事:发出了震荡波。一开始还没什么,世界依旧每隔一个月就变化一次。直到四个月前,当世界变化为这片红沙地形时,那些裂缝……竟然从中射出一条条巨大的锁链。自那以后,世界就再也没有变化过。”

他抬起眼皮,目光扫过灶幺和无攸:“然后,世界上又不断出现新的这种暗红色裂缝。没人知道另一边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

“但也正因如此,”老人顿了顿,“有人仇恨着那些裂缝。有人往里面倾倒垃圾,丢弃各种东西,更有甚者……就像你们可能看到的,在裂缝底下放置死后还在不断喷毒的大型生物,试图……堵住它,或者污染它?”他轻轻放下杯子,“好了,我能说的也就这些了。毕竟店里还有不少客人要照顾。”

灶幺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敲了敲。“无攸,看来我们得在这世界多待一阵子了,必须弄清楚更多事情。”

这时,老人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虽然我这里提供不了更多有用的消息,不过……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二位少侠是否愿意相助?必有重谢。”

灶幺头盔下的视线扫过老人布满皱纹却写满恳切的脸,又瞥了一眼那位仍在吧台后哼着不知名小调、专心摆弄香料的猫娘少女。她端起杯子,吸管再次接入头盔的隐藏接口,发出一声轻微的“嘶”声,似乎是喝了一大口那甜滋滋的果汁,借此拖延着思考的时间。放下杯子时,她语气依旧平稳:

“看情况。先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老人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店里其他客人听去,也怕惊扰了那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儿。“其实……因为环境太久没有变化,地下的生态,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开始失去平衡,渐渐混乱了起来。红砂之下,并不太平。”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因此,我想带着我的女儿——就是那孩子,”他朝猫娘的方向努了努嘴,“去‘方舟’。希望您二位能高抬贵手,路上护送我们一程。”

“方舟?”灶幺头盔上的蓝色光线稳定地亮着,“那好处呢?”她问得直接,不带任何迂回。

老人似乎早有准备,立刻接口:“我在方舟有个认识的熟人,他消息灵通,地位不低,很可能知道些关于那些裂缝的事情,比我这老骨头道听途说的要详尽得多。”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一路上的所有开销,食物、饮水、必要的物资,都由我来报销。”

无攸小口啜饮着杯中所剩不多的饮料,甜味在舌尖蔓延,让她因陌生环境而略微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些许。她看着灶幺,黑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等待她的决定。灶幺用包裹在金属手套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头盔侧面,发出“叩、叩”的轻响,似乎在权衡利弊。几秒后,她干脆地回答道:

“可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老人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如果方便的话,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出发。毕竟……您也看到了,这地方实在算不上安全。”

他的话音未落——

“砰!!”

酒馆那本就有些年头的木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店内的嘈杂。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发出痛苦的呻吟。一个身着土黄色制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看不清面容的士兵迈着蛮横的步伐闯了进来。他手中提着一把造型粗糙、看起来威力却不小的黑色枪械,枪口随意地指向地面。他一进门就粗声粗气地吼道:

“老头!该交税了!”

老人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瞬间堆起讨好又带着惊慌的笑容,转向门口:“军、军爷……我昨天不是才交过吗?”

那士兵根本不管他的辩解,径直走到吧台前,沉重的军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他用枪管不耐烦地敲了敲台面,发出“梆梆”的声音:“那你别管!城东区的城门要是被那些怪物突破了,你这个老身子骨就得第一个被拉上去堵缺口!现在有让你交税的机会就不错了!”

他说着,目光在吧台后逡巡,非常熟稔地弯腰,打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木箱,从里面拎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不满地哼了一声:“就这么点?”随后,他视线落在旁边码放整齐的酒桶上,不由分说,扛起一桶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麦酒,“那就再用这桶酒抵点!妈的,这鬼地方……”他骂骂咧咧地,扛着酒桶,拎着钱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馆,留下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扉和一片压抑的寂静。

店内的客人们大多低下头,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只有少数几人眼中流露出敢怒不敢言的愤懑。

老人望着士兵消失的方向,肩膀垮了下来,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转回头,看向灶幺和无攸,苦涩地说道:“正如二位少侠所见……这地方,已经乱成这样了。”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还在厨房里、似乎对刚才的插曲毫无所觉、正跟着自己哼唱的节奏轻轻摇晃着尾巴的猫娘少女,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怜爱和担忧。

“比起外面那些只为了填饱肚子的野兽……”老人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这世道里,某些戴着头盔的人,反而显得更加糟糕。野兽的目的很单纯,而人……就不一定了。”

灶幺静静地听着,看着,头盔遮挡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那蓝色的机械眼光芒稳定如初。她似乎在快速处理着刚刚接收到的所有信息——老人的请求、方舟的线索、士兵的蛮横、这间酒馆在混乱中勉力维持的脆弱平静,以及无攸那双正注视着自己、带着细微迷茫和等待的眼睛。

几秒钟的沉默后,她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做出了决定:

“也可以。那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暂时居住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房间不大,陈设简陋,却意外地整洁。一张铺着素色但洗得发白的床单的双人床,一张表面带着划痕的木桌,两把看起来不太牢靠的椅子,便是全部。墙壁是粗糙的夯土材质,只有一盏镶嵌在墙体内、散发着昏黄光线的晶石灯提供照明,光线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灶幺反手熟练地将门锁扣死,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门外酒馆隐约的喧闹。她似乎这才松了口气,双手抬起,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气密声,将那造型巨大的机械眼头盔摘了下来,随手放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咚”声。一同被放下的,还有她那把时刻不离身的 USp 手枪。蓬松的金色卷发得以释放,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她光洁的额角,湛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锐利,快速扫视了一圈房间的每个角落,确认安全。

另一边,无攸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白色的风衣都来不及脱下,便直接面朝下瘫倒在了那张不算柔软的床上。身体陷入被褥,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响。脸侧埋在带着阳光和皂角气味(显然是精心晾晒清洗过)的枕头里,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连脸上那些细微的陶瓷裂纹,在昏黄光线下也仿佛柔和了许多。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

“叩、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短暂的宁静。

灶幺眼神一凝,瞬间转头看向门口,右手已无声地按在了刚刚放在桌上的手枪握把上。她的声音透过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传出,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警惕:“谁?”

门外传来一个柔软、带着些许怯意的声音,是那个猫娘少女:“额…那个喵…看你们还没有吃晚饭喵,我…我来给你们送晚餐的喵。”

灶幺湛蓝的眼眸微微眯起,快速权衡。她看了一眼床上似乎已经睡着的无攸,又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只有一道轻微、略显紧张的呼吸声。她深吸一口气,左手缓缓搭上门闩,另一只手依旧按在枪上,以极慢的速度,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猫娘少女已经换下了那身奶白色的女仆装,穿着一套浅黄色的、印着小雏菊图案的棉质连衣裙,裙摆刚到膝盖,露出穿着白色短袜的纤细小腿。她双手捧着一个宽大的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晶莹的白米饭,以及两碟看起来简单却配色清爽的小菜。她仰起脸,看到灶幺真容的瞬间,琥珀色的猫瞳惊讶地睁圆了,蓬松的猫耳也下意识地竖立起来。

“呀喵!”她低呼一声,“原来…你是女的啊喵?我还一直以为你是男的喵…”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意外,还带着点不好意思。

灶幺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回应:“那是我刻意隐藏起来的。我的工作比较特殊,让人判断不出来性别是最好的自我保护。”她说着,身体向旁边侧了侧,让出了一条通道,但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过走廊,确认没有其他人。

少女“哦喵”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端着沉重的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将托盘轻轻放在房间中央的木桌上,碗碟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放下食物后,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小巧的鼻尖微微抽动了几下,像是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

“你们两个人身上的气味喵…很特别喵。”她歪着头,猫瞳里流露出纯粹的好奇,“和我平时闻到的其他人的气味都不同…” 一种…很干净,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气息,尤其是从床上那位白发姐姐身上散发出来的。

灶幺没有理会她的评价,只是走到桌边,俯身靠近那两碗饭,仔细地嗅了嗅。米饭的清香和菜肴的味道没有问题。她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一些。

而这时,猫娘少女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床上瘫软的无攸吸引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伸出带着点肉垫触感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无攸裸露在风衣外的手腕。

无攸毫无反应,呼吸均匀绵长,显然已经在极度的疲惫和放松下,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少女看着无攸安静的睡颜,黑玉般的长发铺散在枕上,衬得肌肤愈发白皙,脸上那些奇异的裂纹在此刻也仿佛成了某种易碎的艺术品。不知为何,少女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声开始变得有些粗重,每一次呼气,都在微凉的空气中带出些许白色的雾气。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轻轻爬上了床,膝盖陷在柔软的床垫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灶幺——后者正背对着她,注意力似乎完全在检查食物上,头也没抬。

这个认知似乎让她更大胆了些。她的呼吸愈发沉重,鼻尖缓缓靠近无攸纤细脆弱的脖颈,深深地嗅了一下,那独特而诱人的气息让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呜咽。随后,她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粉色舌头,试探性地、极轻地在那片肌肤上舔舐了一下。

仿佛尝到了什么绝顶的美味,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带着某种急迫,将无攸脸上那灰黑色的半罩防毒面具脱了下来,露出了完整的、带着陶瓷裂纹却依旧难掩精致轮廓的脸庞。她倾听着无攸平稳的呼吸声,将自己的脸缓缓贴近,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朝着无攸那双平静闭合的唇瓣,一点点地靠近……

就在她的嘴唇即将触碰到目标的瞬间——

“唔!”

后颈传来一阵精准而短暂的钝痛,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她身体一软,无声无息地倒在了无攸的身边,陷入了昏迷。

是灶幺。在她回头确认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早已捕捉到了床上那不寻常的动静。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她如同鬼魅般欺近,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精准地劈在了少女的颈动脉窦上,瞬间截断了大脑的供血。

灶幺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人——一个沉睡无知,一个昏迷不醒。她的目光落在无攸那张即使睡着也似乎带着某种引力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灶幺轻轻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无奈和早已习惯的了然:“看来……这麻烦的‘魅惑’技能,又一次生效了。” 她弯腰,将昏迷的猫娘少女从无攸身边挪开,安置在床的另一侧,确保无攸不会在睡梦中被压到。然后,她拉过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放在门边,重新拿起手枪,坐了下来。

在之后。

清晨微弱的曦光透过房间唯一的、蒙着尘垢的小窗,在粗糙的地板上投下一方模糊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夜晚尚未散尽的凉意,以及老旧木材和干草混合的、略带霉味的气息。

无攸在浅眠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随意地搭向旁边。手掌落下时,却触及了一片意想不到的柔软,带着温热的体温。更让她困惑的是,就在她手掌接触的瞬间,那片柔软猛地颤抖了一下,连带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声。

睡意朦胧中,她下意识地又轻轻抓握了一下,试图确认那是什么。

“呜……!”

这次,颤抖变得更加剧烈,甚至能感觉到身侧之人的整个身体都瞬间绷紧了。

这异常的反应终于将无攸从浅睡中彻底拽醒。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还带着睡意的黑眸,侧头向旁边看去——

下一秒,她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不知何时,她的身边竟然躺着那位猫娘少女!而自己的手,刚才正不偏不倚地、牢牢地覆盖在对方那虽然不算丰腴、但轮廓清晰的胸脯之上。此刻,少女正睁着一双水汽氤氲的琥珀色猫瞳,脸颊绯红一片,连耳尖的绒毛都仿佛要滴出血来。她双手紧张地揪着身下的床单,身体微微发抖,眼神躲闪,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羞怯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带着呜咽的气音。她不敢反抗,或许是因为对昨晚自己那失控行为的模糊记忆和心虚。

无攸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抽回,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随着她的撤离,少女身体的颤抖停止了,但脸上的红晕丝毫未褪,反而因为无攸的注视而更加浓郁,她下意识地用双臂环抱住自己,试图遮掩那份不自在。

“咔吧…咔吧…”

旁边传来几声关节活动的清脆声响。无攸循声望去,只见灶幺正站在门边,她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巨大的机械眼头盔,此刻正活动着脖颈和肩膀。听到床上的动静,她转过头,头盔上的蓝色光条稳定地亮着。

“早啊,两个小家伙。”电子混合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打破了房间内尴尬的寂静。

“咿…呀…呜喵…” 猫娘少女发出一串更加混乱、意义不明的音节,把脸埋得更低了。

无攸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眼睛,试图驱散最后一点睡意,用尚带点沙哑的声音回应:“早上好。我…我去洗漱一下。” 她几乎是逃离现场般,迅速从床上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进了房间一角的简易浴室,关上了门。

门外,只留下那位猫娘少女独自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蓬松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床单,整个人被浓郁的羞赧气息包裹。

片刻后,浴室门“吱呀”一声打开。无攸用清水拍打过的脸颊显得清爽了许多,细小的水珠沾湿了她额前的几缕黑发。她一边伸展着懒腰,一边走了出来,似乎终于完全清醒了。她看向灶幺,带着真实的疑惑问道:“昨晚是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灶幺头盔歪了歪,似乎思考了一下,随后用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讲述恐怖故事般的语气,电子音都带上了几分夸张的起伏:“昨天晚上啊——她突然变成了一只眼睛冒着绿光的大灰狼!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把你这个小可怜给吃掉!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英勇地阻止了她,你现在恐怕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哦~”

无攸信以为真,黑眸瞬间睁大,里面闪过一丝后怕,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真…真的吗?”

“当然是——”灶幺拖长了语调,看着无攸紧张的模样,坏笑几乎能透过电子音传递出来,“——假的啦!哈哈哈!”

这时,床上的猫娘少女终于忍不住,红着脸大声辩解,因为激动,话语间还夹杂了猫科动物的口癖:“才、才没有喵!我…我哪里会变成什么灰狼喵!你…你不要胡说!”

灶幺不再逗弄她们,转而开始最后检查自己的装备,将 USp 手枪和反器材步枪的弹匣退出又装上,确认状态完好后,利落地将它们挂回背后的磁吸点。“好了,玩笑到此为止。我们该出发了。”她说着,伸手推开了房门。

无攸“哦”了一声,走到床边,将昨晚摘下的灰黑色半罩防毒面具重新戴好,又从墙角拿起那柄白色的教学镰刀,熟练地挂回背后。

猫娘少女则鼓着腮帮子,嘴里还在小声地“哼哼唧唧”表达着不满,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了两人身后,走出了房间。

来到楼下酒馆大堂,与昨晚的喧闹截然不同,此刻可谓是一片冷清。桌椅大多空着,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客人沉默地坐在角落,空气中残留着昨夜酒液和食物的气味,混合着清晨打扫后的淡淡水汽。

灶幺只是扫了一眼,便不再停留,径直推开那扇被踹过后似乎更显摇摇欲坠的木门,走了出去。

门外,清晨略带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老人已经忙碌开了,他正将最后一根粗麻绳用力拉紧,固定住马车上装载的货物。一辆带有遮阳顶棚的宽大马车停在酒馆旁,拉车的并非寻常马匹,而是一头通体黢黑、皮毛油光水滑、神骏异常的六足马。它比普通马匹高大近一倍,六条强健有力的腿蹄稳稳地踏在红砂地上,显示出非凡的负重和耐力。

灶幺二话不说,走到一旁堆放货物的地方,轻松地抬起一摞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木箱,步履稳健地走到马车后,将其稳稳当当地放了上去。

正在车后固定货物的老人抬起头,脸上带着焦急,语速很快地说道:“动作得快点了!我听前面逃过来的人说,城东口的城墙凌晨时分被攻破了!据说是‘暴风巫妖’那群天杀的东西搞的鬼!我们必须赶在混乱彻底蔓延开之前离开这片区域!”

货物很快被整齐地码放并固定好。

猫娘少女已经安静地坐在了马车后部的货物堆旁,身上披着一条粗糙但厚实的棕色麻布,似乎是为了遮挡风沙和隐藏身形。

无攸则站在车辕旁,安静地等待着。

灶幺将最后一个箱子递给车上的老人后,没有进入车厢,而是轻盈地一跃,直接落在了马车顶棚上,这里视野开阔,便于警戒。

老人将所有的货物再次检查一遍,确认绳索牢固后,才喘着气爬上了车夫的位置,拉起了缰绳。“驾!”他低喝一声。

那六足马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六蹄迈动,起初缓慢,随即开始加速,在松软的红色砂地上奔跑起来,带起一路烟尘。

马车启动后,无攸感到有些意外。尽管外面的地形明显崎岖不平,红砂地深一脚浅一脚,但车厢内的颠簸感却远比预想中要轻微许多,只是有规律地轻微摇晃着。

车顶的灶幺,头盔上的机械眼图案悄然切换为黄色,一道无形的扫描波束自上而下,缓缓扫过整辆马车以及其底盘结构。

目光锁定在车轮与车轴连接的部分——那里似乎并非坚硬的机械连接,而是存在着一层微不可察的、仿佛流光般的间隙。

下面的老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一边操控着缰绳,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声解释道,声音在风沙和马蹄声中有些模糊:“哦,你们是在好奇这个吧?这还是‘中央科技’那边研发出来的老技术了,具体原理我这老家伙也搞不懂,但似乎是靠着底盘和车轮之间的强磁力进行磁悬浮,而且这特制的轮毂本身也能吸收大部分震动!要不是靠着这东西,在这鬼地方跑长途,骨头都得给颠散架咯!”

灶幺闻言,头盔上的光条重新变回代表常态的蓝色。她不再关注车辆本身,而是将目光投向马车后方扬起的滚滚红沙,以及更远处那隐约可见的、象征着危险与混乱的城墙缺口方向,保持着高度的警戒。马车在广袤而诡异的红沙之地上,朝着未知的“方舟”方向,疾驰而去。

六足马蹄声隆隆,如同节奏沉稳的鼓点,敲击在无垠的赤色沙海之上。马车在磁悬浮轮毂与特制减震系统的双重作用下,如同航行在红色波涛中的一叶扁舟,虽有摇晃,却远未到颠簸的程度。车顶的灶幺如同凝固的雕像,只有头盔上稳定散发着蓝色微光的机械眼,以及偶尔随着风向微微摆动的金色发梢,证明着她的警觉与存在。

车厢内,气氛则有些微妙的凝滞。

无攸靠在堆叠的、用粗麻布覆盖的货物箱旁,黑色的眼眸透过小小的车窗,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千篇一律的红色荒原。沙丘起伏,如同凝固的巨浪,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与那黄红色天空交融的地平线。偶尔能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仿佛已经石化的植物残骸,或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白色骨架半埋在沙中,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残酷与死寂。

她脸上的防毒面具已经摘下,放在手边,呼吸着车内相对干净的空气。昨晚的困惑和清晨的尴尬似乎还未完全从她心中散去,尤其是在不经意间瞥见坐在对面、同样望着窗外,但耳尖依旧泛着淡淡粉色的猫娘少女时。

少女——名叫“艾拉”,这是刚才老人,也就是她的父亲,老约翰,在驾车间隙回头告诉她们的——此刻正努力蜷缩在属于自己的角落,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那条蓬松的橘色尾巴却不安分地在她身后小幅度地甩动着,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偶尔会偷偷抬起眼睑,飞快地瞄一眼无攸,又像被烫到一样立刻低下头,玩弄着自己连衣裙的裙边。

沉默在车轮的滚动声中蔓延,带着点砂纸摩擦般的粗糙感。

“咕噜噜——”

一阵清晰的腹鸣声突然从艾拉的方向传来,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

艾拉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绯色,她猛地用手捂住肚子,脑袋几乎要埋进膝盖里,发出羞窘的、带着颤音的呜咽:“呜……”

无攸愣了一下,看向她。

车顶传来灶幺带着电子杂音、却明显充满戏谑的声音:“哟,小猫咪的肚子在打鼓了?老约翰,你女儿饿了。”

前面驾车的老约翰闻言,哈哈一笑,声音洪亮,驱散了些许尴尬:“哈哈哈,怪我怪我,光顾着赶路,忘了小家伙们还没吃早饭呢!”他侧过头喊道,“艾拉,爸爸右手边那个蓝色的包裹,里面有早上准备好的干粮和水果,拿出来分给两位姐姐一些。”

艾拉如蒙大赦,连忙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翻找出那个蓝色的包裹。包裹打开,里面是几块看起来硬邦邦、但烘烤得焦黄的面包,一些用叶子包裹着的风干肉条,以及几个看起来水分很足、表皮呈现淡紫色的、类似无花果的果实。

她小心翼翼地先拿起两个果子和一块面包,踮起脚尖,努力从车厢侧面的小窗口递给车顶的灶幺:“灶…灶幺姐姐,给你。”

灶幺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接过,电子音平淡:“谢了。”便不再多言,似乎继续她的警戒任务去了。

艾拉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将食物递给无攸:“无攸姐姐,给…给你。”

无攸接过那个紫色的果子,触手微凉,表皮光滑。“谢谢。”她轻声道。

“不…不客气。”艾拉小声回应,自己也拿起一个果子,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猫耳因为食物的满足而愉快地微微抖动。

无攸学着艾拉的样子,咬了一口果子。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带着一种从未尝过的、类似莓果和薄荷混合的香气,驱散了喉咙间的干渴和沙尘感。

`系统:分析完成。“紫浆果”,费渡星红沙地带特有植物果实,富含水分与维生素,无毒,可食用。`

系统的提示让她安心下来。她又尝试咬了一口那硬面包,比想象中要坚韧,带着浓郁的麦香和淡淡的盐味,需要用力咀嚼。

两人默默地吃着简单的早餐,车厢内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车轮滚动的噪音。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吃完东西,艾拉似乎鼓起了勇气,她看着无攸,琥珀色的猫瞳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无攸姐姐…你,你脸上的这些…花纹,好特别啊。是画上去的吗?”她指了指无攸脸颊上那些无法拟态掩盖的陶瓷裂纹。

无攸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裂纹,触感与正常肌肤无异,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非生命的质感。她摇了摇头,声音平静:“不是画的。它们…自己长出来的。”

“自己长出来的?”艾拉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充满了不可思议,“像…像猫咪换毛长出新的绒毛一样吗?”她试图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去类比。

这个奇特的比喻让无攸怔了怔,她思考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回答,最终只是又摇了摇头:“…不太一样。”

“哦…”艾拉似懂非懂,但并没有追问,反而凑近了一些,仔细打量着,小声感叹,“不过…很漂亮呢,像冰雪的裂痕,在光下会微微反光。”

无攸沉默着,对于“漂亮”这个评价,她似乎没有什么概念。在【无心者】的状态下,这仅仅是身体不稳定的一种表征。但艾拉纯粹而真诚的目光,让她没有生出反感。

也许是食物和艾拉主动搭话打破了僵局,也许是漫长旅途实在无聊,艾拉的话匣子渐渐打开了。她开始给无攸介绍窗外偶尔出现的奇特景物。

“无攸姐姐你看那边!”她突然指着远处沙丘上一簇如同水晶般丛生的、闪烁着微光的蓝色植物,“那是‘蓝泪草’,只在清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会发光,等到中午太阳毒辣了就缩回沙子里去了,听说它的根茎是很好的调味料呢!”

“还有那个,那个像大蘑菇一样的石头,”她又指向另一处,“我们叫它‘旅人菇’,因为它底下常常会有小片阴影,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一点点渗出来的水,虽然很少啦…”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声音软糯,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将这片死寂荒原描绘出了一个略显顽强的、属于本地生物的微小世界。无攸静静地听着,黑眸随着她的指引移动,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那层属于【无心者】的绝对冰封,似乎融化了一丝极细微的裂隙。这些知识,系统里或许有记录,但经由艾拉这样充满生活气息地讲述出来,感觉截然不同。

车顶上的灶幺,不知何时调整了坐姿,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看似随意,但扫描周围环境的频率并未降低。她头盔下的嘴角,或许勾起了一抹无人得见的弧度。听着下面两个小家伙(在她眼里确实都是小家伙)的对话,这趟枯燥的护卫任务,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中午时分,太阳升到了头顶,黄红色的天空仿佛被点燃,灼热的光线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因为高温而微微扭曲。老约翰选择在一处巨大的、风化的岩山阴影下暂停休息,让六足马也饮水和补充特制的草料豆饼。

灶幺从车顶跃下,动作轻盈无声。她走到岩山背阴处,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坐下,依旧戴着头盔,但似乎也借着这片刻休息放松紧绷的神经。

艾拉跳下马车,兴奋地在地上蹦跶了两下,活动着坐麻了的腿脚。她看到岩壁缝隙里长着几株不起眼的、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眼睛一亮,跑过去小心翼翼地采摘了一些。

“这是什么?”无攸也走下了马车,站在灶幺旁边,看着艾拉的动作问道。

艾拉捧着那些小白花跑回来,献宝似的递给无攸:“这是‘凉喉花’,含着它叶子会觉得很清凉,嗓子会很舒服哦!赶路的时候含一片最好了!”她自己也拿了一片叶子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猫尾愉快地摇晃着。

无攸接过一片嫩绿的叶子,依言放入口中。一股沁人心脾的、类似薄荷但更温和的凉意瞬间从舌尖蔓延开,确实有效地缓解了长时间在干燥环境中行进的不适。

`系统:分析完成。“凉喉花”,费渡星常见草本植物,具有清热润喉、缓解干燥的功效,无毒。`

“谢谢。”无攸再次道谢。艾拉的热情和善意,像这叶子带来的凉意一样,简单而直接。

老约翰则从马车后面拿出一个皮质的水囊,仰头灌了几大口,然后用剩下的水仔细地擦拭着六足马宽阔的脖颈和脊背,帮它降温。那匹高大的六足马舒服地打着响鼻,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老约翰。

“嘿,老伙计,再坚持一下,到了方舟,给你吃最好的苜蓿草饼。”老约翰拍着马脖子,笑着说道。这一幕充满了旅人与伙伴之间的温情。

短暂的休息后,队伍再次出发。

下午的旅途,气氛明显活跃了许多。艾拉似乎已经完全从早上的窘迫中恢复过来,或者说,在无攸那平静(在她看来是包容)的态度下放松了下来。她甚至开始哼唱起一些不成调的、软乎乎的歌谣,大多是关于星星、月亮和好吃的小鱼干。

偶尔,她会好奇地问无攸一些问题。

“无攸姐姐,你和灶幺姐姐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嗯。”

“比红沙地的尽头还要远吗?”

“...嗯。”

“那你们那里,有天上的星星掉下来形成的湖泊吗?传说里有的!”

“...没有。”

她的问题天真又跳跃,无攸的回答则简短而实在,大多是肯定或否定,偶尔不知道如何回答便会沉默。但艾拉似乎并不介意,她能从无攸最简单的回应里自己编织出许多想象,然后继续下一个话题。

灶幺偶尔会插一两句话,通常是纠正艾拉某些过于离奇的传说,或者用她那带着电子音的调侃逗弄一下小猫娘,引得艾拉鼓着腮帮子反驳,车厢内外便充满了(主要是艾拉发出的)快活的空气。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空渲染成更加浓烈而诡异的橘红色与紫红色,壮丽却又带着不详。温度开始明显下降,风中带上了寒意。

老约翰估算了一下行程,大声说道:“今天就在前面那片‘风吼岩’下面过夜吧!那里背风,相对安全些!”

所谓的“风吼岩”,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砍过的暗红色岩石群,其中一块巨大的岩石悬空伸出,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足以容纳马车和几人的遮蔽所。岩石上有许多孔洞,风吹过时,会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呜咽声,故名“风吼岩”。

马车在岩石的遮蔽下停稳。老约翰和灶幺开始熟练地布置临时的营地。灶幺从她的空间设备里取出几个小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照明棒,插在营地四周,驱散了迅速降临的黑暗和随之而来的寒意。她还拿出了一个小型的、无声运行的环境探测器放在营地边缘,以预警可能靠近的危险生物。

老约翰则搬下一个小型的折叠炉灶,点燃了某种高效燃料块,蓝色的火焰安静地燃烧起来,架上了一锅水,准备加热食物。艾拉帮忙从马车里拿出更多的干粮和肉干,以及一小罐珍贵的、用来调味的盐。

无攸看着他们忙碌,似乎想帮忙,但又不知道从何入手。她站在原地,看着灶幺利落的身影和老约翰熟练的动作,最后目光落在正在努力掰开硬面包的艾拉身上。

她走过去,伸出手:“给我。”

艾拉愣了一下,把面包递给她。无攸接过,双手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坚硬的面包便被均匀地掰成了两半,断面整齐。她将一半递还给目瞪口呆的艾拉。

“哇!无攸姐姐你好厉害!”艾拉接过面包,崇拜地看着她。

无攸没有回应,只是走到一边,安静地看着锅里的水慢慢冒出热气。

晚餐比早餐要丰盛一些,加热后的肉干汤,配上掰碎泡软的面包块,虽然简单,但在荒野寒夜里,显得格外温暖。四人围坐在小小的炉灶旁,听着外面风穿过岩洞发出的、如同古老歌谣般的呜咽声。

艾拉紧挨着无攸坐着,似乎已经完全把早上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或者说,将那份羞怯转化为了更亲近的依赖。她小口喝着热汤,身体暖和起来,猫耳惬意地耷拉着,尾巴尖在身后轻轻摆动。

老约翰一边吃,一边跟灶幺聊着天,多是关于这条路线上的一些见闻,以及方舟最近的状况。从他的话语中,无攸和灶幺得知,方舟并非一个固定的城市,而是一座能够移动的、集结了费渡星残余科技和力量的巨型堡垒城市,也是目前这片区域相对最安全的地方。

灶幺偶尔会问一两个关键问题,大多关于方舟的防御、资源以及内部势力分布。老约翰知道的有限,但也尽可能回答。

饭后,艾拉似乎有些困倦,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脑袋一点一点地。她下意识地往无攸身边靠了靠,似乎觉得那里更暖和、更安心。

无攸身体僵了一下,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温热和柔软。她低头,看着艾拉靠在她身上,橘色的发顶蹭着她的肩膀,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她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灶幺。

灶幺也正看着她,头盔上的蓝色光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她没有说话,但无攸似乎能感觉到那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也许是“就这样吧”的默许。

老约翰慈爱地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个女孩,笑了笑,开始收拾餐具。

夜色渐深,营地的照明棒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光晕,将小小的营地与外面广袤、未知而危险的红沙世界隔绝开来。风声依旧在岩洞外呜咽,却仿佛成了催眠的曲调。

无攸没有动,任由艾拉靠着她沉睡。她抬起头,透过岩棚的缝隙,能看到费渡星夜空中那两颗异常巨大、散发着妖异紫光的月亮,以及无数陌生的、冰冷闪烁的星辰。

旅途的第一天,就在这片诡异而壮丽的星空下,带着一丝尴尬的开始,一点点的磨合,和此刻这份意外的、微小的宁静与温暖,悄然结束了。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这个夜晚,没有战斗,没有紧迫的危机,只有车轮印向着远方延伸,和营地中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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