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鹿敲石的清脆声响规律地回荡在庭院里，本该是最能让人心绪平静的时光。
但此刻坐在天守阁书案后的凌笑笑，心中却燃着一团难以熄灭的火。
她刚刚处理完本丸积攒数日的文书，无非是远征报告、资源调度、刀剑男士们的轮值安排，以及三日月宗近和小乌丸提交的、关于“寝当番”初步协商进度的简报。
那份简报写得文绉绉又暧昧，看得她眼角直跳。
这些日常琐事本该让人沉浸于安宁，可每处理完一件，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中午在华国时政听到的那些话。
“根源诱因，大概率指向现世日本政府近年的一系列错误历史言行。”
“‘天道’不满……世界融合……非正常接触……”
“引导融合……长期驻扎……”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她理智的薄膜上。
她不是圣人，也会有情绪。
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卷入这摊浑水，任务难度呈几何级数飙升，未来要面对几个世界碰撞的烂摊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现世日本时政的那些人，他们可能还在某个舒适的办公室里，用那些歪曲事实的言辞继续荼毒人心、搅乱时空，她就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烧得她指尖发凉。
有气，不能对高专的学生撒。
不能对本丸这些忠诚追随她的刀剑撒。
甚至不能完全对造成这一切的“时间”或“命运”撒，那太虚无。
但总得有个出口。
总得让那些该为此负责的人，知道什么叫“代价”。
笔尖在最后一份文件上划下凌厉的痕迹，凌笑笑放下笔，抬眼看着窗外宁静的庭院，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的刀。
“大般若。”她唤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一直静候在门外的大般若长光几乎是立刻拉开移门，优雅步入，躬身行礼：“主人，您吩咐。”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主公周身萦绕的低气压，那与平日处理公务时的沉静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蓄势待发的锋锐。
凌笑笑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手指在光滑的书案边缘轻轻敲击。
“去，”她简洁地命令道，“把本丸里，所有能打的刀剑男士，还有那些活得够久、见识够多、脑子清醒的平安老刀，都叫到大广间来。”
大般若长光微微一怔。
这个召集范围……非常宽泛，又极具针对性。这不像寻常的任务安排，倒像是……
“主人，您是想……”他试探地问。
凌笑笑终于转过头，看向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某种近乎冷冽的决意。
“没什么，”她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就是突然觉得，有些‘道理’，不能光靠说。”
“有些‘账’，得亲自上门，好好‘算一算’。”
大般若长光瞬间明白了。主公这是……要对“根源”动手了。对象，自然是那个引发了世界融合灾难的“日本时政”。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兴奋与忠诚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立刻垂首，声音比平时更加沉稳有力：“遵命，主人。我立刻去办。”
他转身离去，黑色西装的背影依旧挺拔优雅，但步伐却带着一种雷厉风行的意味。
凌笑笑独自坐在案前，指尖的敲击声停了。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中那团火，并未熄灭，反而因为明确了目标而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炽烈。
不多时，大般若长光去而复返。
“主人，诸位已在庭前候命。”他恭敬禀报。
凌笑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迈步走出天守阁。
当她踏出大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向下望去时，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微微挑起了眉。
天守阁前的宽阔庭院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不，不止是“能打的”和“平安老刀”。
放眼望去，几乎所有没有出阵任务、没有当番安排的刀剑男士，几乎全都来了！打刀、太刀、大太刀、枪、薙刀自不必说，连短刀、胁差们也挤挤挨挨地站在前排或侧面，一个个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甚至一些平日专注于内番、不太参与战斗的刀也出现在了人群边缘。
五颜六色的头发，各式各样的服饰，高矮不一的身形，却都带着同样一种气息。
好奇、兴奋、以及毫不掩饰的“主公要搞事？带我一个！”的跃跃欲试。
大般若长光跟在她身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微笑，低声解释：“主人，我只传达了您的命令。但消息……似乎走漏得很快。诸位同僚听闻您召集精锐，都……十分关切，自愿前来聆听。”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嗖”地一下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几步蹦上台阶，毫不客气地挨到了凌笑笑身边，非常自然地把脑袋往她肩膀上一靠。
“主公主公~” 鹤丸国永笑嘻嘻地，金色眼眸里闪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
“听说你要搞个大惊喜？这种热闹怎么能少得了鹤呢！大家听说后，也都想来看看嘛！” 他指了指下面乌泱泱的人群，理直气壮，“毕竟主公的惊喜，一定是最大最有趣的！对吧对吧？”
下面立刻传来一片附和声。
“是啊主公！我们也想帮忙！”
“无论是什么任务，请务必吩咐！”
“长谷部，随时准备为您效劳！”
“为了主公！”
凌笑笑被鹤丸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下方热烈的气氛弄得有些无奈。她看了一眼肩膀上的白毛脑袋，又看了看下面那一张张写满期待和忠诚的脸。
还能怎么办？
自己的刀，当然得自己宠着。
更何况，他们这份想要与她并肩、为她分忧的心意，确实……让她胸中那团怒火，稍微温暖了一点。
她抬手，不轻不重地把鹤丸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推开，鹤丸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但眼睛还在笑看着凌笑笑。
凌笑笑不理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台阶边缘，俯瞰着全体刀剑。
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既然大家都来了，”凌笑笑开口，声音清晰地在庭院中回荡，“那我就直说了。”
“我准备去一趟‘日本时政’的总部。”
下面瞬间响起一片吸气声和兴奋的低语。日本时政！那可是所有审神者和刀剑男士理论上归属的管理机构。
虽然凌笑笑直属华国时政，但日本时政作为总部，依然有巨大影响力！
不过说实在的，他们对总部的印象也确实不好。
“去做什么？”凌笑笑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不是去递交报告，也不是去申请资源。”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是去‘商讨’一下，关于他们那边某些人，在现世胡言乱语、歪曲历史，以至于引发多个小世界动荡、差点酿成大祸的严重问题。”
“商讨”两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寒意。
刀剑男士们瞬间就听懂了。主公这是……要去兴师问罪！要去砸场子！
“噢噢噢——！！！” 不知道是谁先欢呼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庭院都沸腾了！
“就该这样！早就看那些趾高气昂的家伙不顺眼了！”
“主公威武！带上我！”
“让他们知道乱说话的代价！”
“谈判？不，是去教导他们做人！”
“……”
群情激奋，刀剑们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出发。
凌笑笑抬起手，压下喧哗。
“这次去，目的明确。但方式……”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可以‘灵活’一点。”
“现在，自愿参与者，按我的要求分组。”
她话音落下，不需要更多指挥，刀剑们已经开始自发地涌动、集结，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遍。
最前方，几道身影悠然出列。
三日月宗近拢着袖子，新月般的眼眸含着深邃的笑意，仿佛要去参加一场风雅茶会。
小乌丸站在他身侧，神色平静中带着“父上”的威严。髭切笑眯眯地，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刀柄，语气柔和：“啊呀，去讲讲道理也好呢。”
而刚刚加入不久、对时政内部流程最为熟悉的山姥切长义也沉默而坚定地站到了这个行列中，他推了推眼镜，眼神冷静，这四位，无疑是谈判组的核心。
紧接着，另一批气息更加外放、跃跃欲试的刀剑聚拢起来。
鹤丸国永早就蹦了过去，小狐丸甩了甩银白的长发，露出锋利的犬齿，膝丸一脸严肃地按着刀柄，眼神火热地盯着髭切，等待兄长指令。
其他如狮子王、骚速剑等好战分子也纷纷加入，这是打架破坏组，负责“物理说服”和“环境改造”。
另一边，以五虎退、秋田藤四郎、药研藤四郎等为首的短刀们聚在一起，小声而兴奋地交流着，目光不时瞟向他们的大家长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温和却默许的微笑，对弟弟们点了点头。短刀们立刻眼睛更亮了，捣乱控制组，敏捷高效，最适合制造混乱和精准控制场面。
而剩下的大部分刀剑，则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群体。
压切长谷部已经开始思考需要携带什么物资，巴形薙刀沉默地站在适合护卫的位置，烛台切光忠和歌仙兼定低声商量着什么，次郎太刀晃了晃酒壶，笑呵呵地说“要为主公助兴”，这是后勤氛围组，确保主公舒适。
短短几分钟，一支功能齐全、分工明确、士气高昂的“访问团”便集结完毕。放眼望去，浩浩荡荡，几乎囊括了本丸大半战力。
凌笑笑看着眼前这壮观又有些胡闹的景象，心中最后一丝郁气也化为了哭笑不得的坚定。
“很好。”她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记住我们的目的：讲‘道理’，要‘说法’。至于方式……”
她没说完，但所有刀剑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么，”凌笑笑转身，面向庭院外，“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