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焦土上，三支装甲车队正以楔形队列穿越北美中部的孢子平原。
打头的是由三辆改装m1A2“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和五辆“斯特赖克”装甲车组成的钢铁先锋，它们来自新生的“伊甸地堡”，如今已更名为“新伊甸自由殖民地”。坦克炮塔上，曾经象征绝对控制的纯白标识已被涂抹，取而代之的是蓝底白鸽的简易徽章。紧跟其后的是来自龙宫的六辆“猛士”三代突击车和四辆“东风铁甲”运兵车，车体上喷涂着红色长城徽记。最后压阵的则是五辆覆盖着藤蔓伪装网、搭载着奇特生物感应装置的越野车，属于“裂谷之子”的生态侦察队。
联合特遣队指挥官赵刚上校坐在头车指挥席上，透过热成像仪观察着前方那片被灰绿色孢子云笼罩的平原。他的手指在战术平板上滑动，调出三天前高空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平原中央，一座由腐败有机物堆积而成的肉山正在缓慢搏动，无数条粗大的菌丝脉络以它为圆心向四周辐射，形成直径超过二十公里的“孢子女王”领地。
“各单位注意，‘亵渎者’集群预计在接触后三分钟内出现。”赵刚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遍所有车辆，“记住作战序列：新伊甸重火力撕开缺口，龙宫突击队纵深切割，裂谷之子负责标记高威胁目标和环境预警。这是我们三方首次联合作战，别让元帅在天上看了笑话。”
说到“元帅”两个字时，赵刚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涵洞里那面覆盖遗体的旗帜，此刻正叠放在他胸前的口袋中。
“新伊甸收到。‘正义铁砧’已就位。”频道里传来新伊甸指挥官、前伊甸地堡安保主管汉森的声音。这个曾经效忠于“总监”的壮汉，在经历背叛与救赎后，已成为联盟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
“裂谷之子明白。风会告诉我们它们的弱点。”猎手莫托的英语带着独特的喉音韵律。
装甲集群开始加速。坦克的燃气轮机发出低沉咆哮，1500马力的动力通过钢制履带传导至焦黑大地，碾碎沿途半人高的孢子蘑菇。那些蘑菇被压碎时，会喷射出淡黄色雾状孢子，但在车辆密封系统和裂谷之子提前喷洒的生物中和剂作用下，这些曾让旧伊甸士兵变异成怪物的孢子云暂时失去了威胁。
三分钟，正好是车队突入孢子平原核心区两公里处。
大地开始震颤。
不是炮弹爆炸的震动，而是某种巨物在地下蠕动的沉闷轰鸣。平原表面，那些直径超过一米的菌斑突然向上拱起，破裂，喷涌出混杂着腐肉和骨渣的脓液。从这些“诞生坑”中，第一批衍生物爬了出来。
“‘亵渎者’！三点钟方向，十二只！”炮手在频道里嘶吼。
那是种令人作呕的造物，高度超过三米，由数具甚至十数具人类尸骸通过菌丝强行缝合而成的巨大聚合体。它们的“手臂”是七八条长短不一、末端生长着骨刃的肢节；“头颅”则是三四颗以诡异角度拼合的人类颅骨，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绿色的生物荧光。最致命的是它们的躯干，腐败的肌肉组织外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几丁质甲壳，测试表明能抵挡小口径步枪弹的直射。
“主炮装填脱壳穿甲弹！”汉森的命令干脆利落。
领头坦克的120毫米滑膛炮炮口喷出长达十米的火舌。钨合金弹芯以每秒1650米的速度旋转着飞出，在空气中拉出肉眼可见的激波锥。第一发命中为首“亵渎者”的胸膛，甲壳像玻璃一样碎裂，弹芯贯入体内后翻滚、扩张，将聚合体内部的菌丝网络和腐肉搅成粘稠的浆液。那怪物向前踉跄两步，轰然倒地，但创口处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菌丝，试图修复损伤。
“穿甲弹效果有限！换装高爆榴弹！”汉森迅速调整战术。
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高爆榴弹在亵渎者集群中炸开，预制破片和冲击波将它们撕扯得支离破碎。但更麻烦的来了，那些破碎的尸块落地后并未停止活动，反而在菌丝牵引下重新组合，形成规模更小但数量更多的次级衍生物。
“就是现在！龙宫突击队前出！”赵刚按下通讯键。
六辆“猛士”突击车从装甲队列两侧高速冲出。这些车辆经过龙宫工程师的深度改装：车顶武器站换装了口径14.5毫米的重机枪，两侧加挂了火箭弹巢，最关键是底盘加装了高频振动犁，这是吴锋方舟提供的旧文明资料中，一种用于清除放射性沾染的特殊装置改进版，能通过特定频率的机械振动破坏菌丝网络的完整性。
突击车组成两个锋矢阵，像热刀切入黄油般楔入亵渎者集群。重机枪喷吐火舌，特制的贫铀穿甲弹能有效击穿次级衍生物的甲壳；火箭弹则专门瞄准那些正在重组的大型碎块。高频犁过处，地面菌丝网络发出仿佛活物惨叫的尖锐嘶嘶声，冒出缕缕白烟。
“左翼注意！‘猎隼’升空！”莫托的预警几乎与事实同步。
从肉山方向，数十个黑影腾空而起。那是种翼展超过四米的飞行衍生物，由“长臂监视者”进化而来，它们的双臂异化成膜翼，躯干极度瘦长，胸腔位置生长着能够喷射骨刺的孢子囊。旧伊甸的档案里将其命名为“猎隼”，曾在围城战中让地堡守军付出惨重代价。
“防空组！”赵刚喝道。
四辆“东风铁甲”的车顶舱盖掀开，每辆车搭载的两联装23毫米高射炮抬起炮管。这种源自旧时代野战防空体系的武器，在龙宫机械厂里被重新生产出来时，没人想到第一次实战用途是对抗飞行怪物。
“咚咚咚咚——！”
高射炮的连射声震耳欲聋。23毫米爆破弹在空中编织出死亡弹幕。第一波猎隼像撞上无形墙壁般纷纷炸裂，腐败的组织液和骨屑如雨落下。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展现出惊人的战术智能，幸存者开始爬升高度，从不同方向俯冲，用骨刺进行骚扰攻击。
一枚骨刺击中了一辆猛士车的引擎盖，贯穿了散热器。车辆冒出白烟，速度骤减。车组人员迅速弃车，在战友火力掩护下向后方装甲车转移。但就在这短短十几秒内，三名士兵被俯冲而下的猎隼抓上半空，惨叫声很快被高空的气流和枪炮声淹没。
“不能这样耗下去！”汉森在频道里吼道，“‘孢子女王’在消耗我们！它用这些炮灰拖延时间！”
赵刚盯着战术屏幕。代表衍生物的红点正从平原各处涌来，数量已经超过三百，而且还在增加。热成像显示，那座肉山的核心温度正在上升，显然在加速“生产”。
“执行‘铁砧与铁锤’方案第二阶段。”赵刚的声音冰冷如铁，“新伊甸维持正面火力压制，龙宫突击队向左翼迂回，裂谷之子引导打击坐标。我们要打掉它的‘脐带’。”
所谓“脐带”，是苏怀瑾提供的古籍记载中的称呼，孢子女王与大地深处养分源连接的粗大主菌脉。切断它，就等于切断了这座活体工厂的能量供应。
但脐带通常深埋地下，且被重重保护。
“裂谷之子收到。风告诉我们，地下的脉动在东北方向最强。”莫托的声音伴随着某种吹过骨笛的奇异音调，“但那里有‘流沙潜行者’守护。”
话音未落，车队东北侧约五百米处的地面突然塌陷。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坑毫无征兆地出现，三辆斯特赖克装甲车猝不及防，其中一辆半边悬空，车组成员惊叫着试图爬出。
而从坑中涌出的，是赵刚在灰烬摇篮见过的噩梦——流沙潜行者。
但这里的个体更大。它们的外骨骼呈现深褐色，与北美平原的土壤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口器周围的骨刺更长，且尖端分泌着莹绿色的腐蚀性粘液；最令人不安的是它们的数量，一次涌出就超过十只，而且坑洞深处还有更多蠕动的阴影。
“救援悬空车辆！所有重火力覆盖那个坑！”赵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坦克炮塔开始转向。但流沙潜行者展现出惊人的敏捷，它们不是直线冲锋，而是以之字形轨迹在地表快速窜动，挖掘出的地道成为绝佳的掩体。第一发高爆弹只炸飞了两只，其余已经逼近到两百米内。
就在这时，裂谷之子的车队动了。
他们没有开火，而是五辆车同时释放出大量淡蓝色的烟雾。这些烟雾迅速扩散，形成一片笼罩战场的薄雾。在热成像仪中，赵刚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烟雾似乎对衍生物有强烈的刺激作用，流沙潜行者在其中变得焦躁不安，行动轨迹开始混乱。
“这是我们用裂谷十七种真菌提取物调制的‘清醒之雾’。”莫托解释道，“它不致命，但会干扰这些怪物依赖的化学感知系统。现在，它们的‘眼睛’里只有混乱的气味信号。”
机会！
龙宫突击队抓住这宝贵的窗口期，全速向左翼穿插。他们绕开正面战场，从侧面切入平原深处。沿途遭遇的小股衍生物被车顶重机枪和步兵下车后的班组火力迅速清除。这些士兵都经历过锈海和灰烬摇篮的淬炼，战术动作干净利落，三人一组，交替掩护，枪声几乎没有间断。
赵刚亲自带领的指挥车跟在突击队后方。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便携式地质扫描仪的屏幕，那上面，一条脉动着的粗大生物质管道正从肉山方向延伸至东北方一处看似普通的土丘下。信号强度表明，那就是主菌脉，直径可能超过三米。
“标记坐标，传输给新伊甸！”赵刚喝道。
数据链在秒级内完成传输。二十公里外，一处临时建立的炮兵阵地上，六门155毫米自行榴弹炮的炮管开始扬起。
这些火炮属于新伊甸的“遗产”，旧时代遗留在军事基地中的装备，经过龙宫提供的标准弹药生产线进行修复和弹药补给后，重新焕发生机。炮弹也不是普通高爆弹，而是李博士主导研发的“热压菌丝杀伤弹”，弹体内填充了遇热膨胀的特殊化学剂和微生物抑制粉末。
“炮击坐标确认。一发试射，全连效力射准备。”炮兵指挥官的声音平静无波。
第一发炮弹呼啸着划过天空，落在土丘侧方五十米处。巨大的爆炸掀起数十米高的土浪，冲击波甚至让五百米外的赵刚车队都感到震动。
“修正，向左003，加距离050。全连，三发急促射，放！”
天空传来死神呼啸的合唱。
十八发155毫米炮弹在十秒内接连落下。爆炸的闪光连成一片，冲击波叠加，将那片区域彻底化为火海与弹坑交织的地狱。热压剂被引爆后产生超过2500度的高温火球，持续燃烧五秒以上；微生物抑制剂则化为白色粉尘，覆盖了每一寸土地。
扫描仪屏幕上，那条粗大的生物信号脉动骤然紊乱，然后开始急速衰减。
成功了！
但胜利的代价立刻显现。孢子女王似乎被彻底激怒，整座肉山剧烈痉挛，表面裂开数十道缝隙，从中喷涌出几乎凝成实质的浓郁深绿色孢子雾。雾气迅速扩散，所过之处，连那些被击毙的衍生物残骸都开始二次活化，扭曲着爬起。
“全队撤退！重复，全队立即撤退！”赵刚对着频道大吼，“孢子浓度超标！防护药剂只能维持最后十分钟！”
装甲集群开始转向。坦克用烟幕弹掩护，边打边撤；龙宫突击队收拢队形，用最后的火箭弹清理追兵；裂谷之子的车释放出第二波“清醒之雾”，为撤退争取时间。
战场上留下了十七具联合部队士兵的遗体，他们没能在感染变异前被带离，根据《战时防疫条例》，必须就地焚毁。四辆装甲车和两辆突击车被遗弃在战场上，成为钢铁坟墓。
撤退路上，赵刚默默清点损失：阵亡23人，重伤11人，轻伤不计；损失装甲车辆六台，消耗弹药基数超过计划的40%。但战果同样显着：确认切断孢子女王主菌脉，预计使其繁殖效率下降60%以上；击杀各类衍生物超过两百；最重要的是，三方部队在实战中初步磨合出协同战术。
“指挥官，新伊甸指挥部传来消息。”通讯兵递过平板，“李博士说，从我们传回的战场数据中，她发现了孢子女王能量代谢的周期性弱点。下一次攻击，可以更有针对性。”
赵刚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北美平原在车后渐行渐远，那座肉山在孢子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受伤野兽的垂死喘息。
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
欧洲，阿尔卑斯山脉某处废弃的隧道系统中，铁骑士团的士兵们正在清点刚刚缴获的物资。在雷烈中校带来的龙宫工程小组协助下，他们成功突袭了一个被“机械衍体”占据的旧时代军用仓库。
这些衍体不同于其他地区的生物型怪物，它们是旧文明自动化防御系统被“归墟”腐蚀后的产物。原本用于维护和战斗的机器人，被异常能量场和金属蚀变真菌寄生，变成了杀戮机器。最常见的是“清道夫”，由旧式扫雷机器人改造而成，六条机械腿上安装着旋转切割刀；更棘手的是“哨卫”，原本的自动炮塔系统，现在能够追踪热源发射穿甲弹。
但今天的战斗很顺利。铁骑士团的重型动力甲，由旧时代外骨骼技术改进而来，提供了足够的防护，而龙宫提供的电磁脉冲手雷能有效瘫痪机械衍体的电子系统。仓库里，他们找到了封存完好的精密机床零部件、一批高能电池，最珍贵的是三台还能运转的工业级3d打印机。
“这些设备，能让我们的武器维修效率提升三倍。”铁骑士团团长施耐德抚摸着冰冷的机床，这位以严肃着称的老骑士，脸上难得露出笑容，“雷中校，请转告林薇博士，铁骑士团欠龙宫一个人情。”
雷烈正在检查一具被击毁的“清道夫”残骸。他撬开它的主处理器外壳，发现里面生长的不是菌丝，而是一种类似金属苔藓的银灰色物质。“这些衍体……‘归墟’对不同科技造物的腐蚀方式似乎不同。施耐德团长，我建议把样本送回龙宫进行分析。”
“同意。另外，”施耐德压低声音，“我们在仓库深处发现了一些东西……旧时代军队留下的日志。里面提到，在灾难爆发初期，曾有一支特种部队被派往地中海某处，执行‘熄灯’计划。日志不全，但提到了‘海底’、‘地热能’和‘失控的盖亚协议’。”
雷烈瞳孔微缩。盖亚协议——这正是吴锋方舟偶尔会提到的旧文明终极计划代号。
“把日志封存好，我要亲自带回龙宫。”
几乎同一时间，非洲东非大裂谷深处。
秦虎上尉带领的小队，正与裂谷之子的猎手们一起，追踪“腐朽之潮”的源头。那种能够将一切有机物在数小时内化为脓水的恐怖菌毯，最近活动范围扩大了15%，已经威胁到两个小型幸存者聚落。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裂谷底部一处从未被旧文明地图标注的地热活跃区。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某种甜腻腐败混合的诡异气味。脚下不再是岩石，而是一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半柔软“活地表”，整片区域都被暗红色的菌毯覆盖。
“停下。”裂谷之子的长老恩津吉抬起骨杖。这位老人已经七十多岁，脸上用天然颜料绘制着代表智慧与预警的纹路。“大地的心跳……在这里变得混乱。有东西在深处‘进食’。”
秦虎打了个手势，小队成员迅速散开警戒。他半跪下来，用手套触摸菌毯表面，感受到微弱且有规律的搏动。“像是……脉搏？”
“不是脉搏，是泵送。”恩津吉用骨杖尖端轻轻刺入菌毯，挑起一丝粘稠的暗红色物质，“你们看，它在把从裂谷各处吸收的养分，通过这种脉管网络，输送到某个地方。我们追踪的‘腐朽之潮’，只是它的……排泄物。”
一个年轻裂谷猎手突然指向斜前方：“长老！那里有洞口！”
那是一个隐蔽在垂挂藤蔓后的天然洞穴，约两米高，内部幽深不见底。洞口边缘，菌毯的厚度明显增加，且脉管网络的密度是周围区域的数倍。
“就是这里。”恩津吉的表情变得凝重，“但我的祖先告诫过，有些洞穴是大地流血的伤口，凡人不应进入。里面的空气可能充满毒素，而且……”
他的话被洞内传出的一声低沉嘶鸣打断。
那声音无法用任何已知生物类比，像是无数生物垂死哀嚎的混合，又掺杂着液体流动和岩石摩擦的噪音。仅仅是听到，就让人从脊椎升起一股寒意。
秦虎拔出了配枪，一支龙宫生产的9毫米自动手枪，弹匣里压满了李博士团队研发的“真菌抑制弹”。这种子弹的弹头内封装了高浓度抗真菌剂，虽然不能彻底杀死大型衍生物，但能有效抑制其活性。
“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是什么。”秦虎看向恩津吉，“如果那里是‘腐朽之潮’的源头，就必须处理掉。否则不止你们的聚落，整个裂谷区的生态都会彻底崩溃。”
恩津吉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他取出一个骨制容器，将里面的淡黄色粉末撒在每个队员身上。“这是火蚁巢穴粉末混合日光兰提取物，能让大多数地下生物厌恶我们的气味。但记住，如果感到呼吸困难或意识模糊，立刻撤退。有些毒素，是没有解药的。”
小队一行八人谨慎地进入洞穴。洞壁上覆盖着发光的菌斑，提供了微弱照明。那些光芒是幽蓝色的，随着菌毯的脉动明暗变化，让整个洞穴仿佛拥有呼吸。
深入约一百米后，洞穴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高度超过三十米，宽度难以估量。而溶洞中央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一根直径超过五米的肉柱从洞顶垂下，下端没入一个冒着气泡的暗红色池子里。肉柱表面布满了搏动的血管和不断开合的孢子囊，每搏动一次，就有大量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被泵入池中。而池子边缘，那些液体溢出、凝固，形成他们在外界见过的“腐朽之潮”菌毯。
但这还不是最骇人的。
在肉柱的中段，镶嵌着东西。
是人类的躯体。
至少曾经是。大约二三十具人体以扭曲的姿态融合在肉柱中，有些只露出半张脸或一只手，有些则大半个身体在外面。他们的皮肤已经半透明化，可以看见内部被菌丝取代的血管和脏器；眼睛全部睁开，瞳孔扩散，但眼珠还在随着肉柱的搏动微微转动。
最中央的那具躯体，还穿着旧时代某个科研机构的制服残片。他的胸口以下完全融入肉柱，但双臂还保持着向外伸展的姿势，左手甚至紧紧抓着一个已经锈蚀的金属牌。
秦虎用手电照向那个金属牌。
上面刻着的字迹依稀可辨：
“盖亚协议——地热调控站a。如遇不可控生态崩溃，执行最终净化。愿大地宽恕我们。”
日期是灾难爆发后的第43天。
“这些人是……当年的工作人员？”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在颤抖。
恩津吉老人已经跪倒在地，用古老的裂谷语低声祈祷。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悲悯：“他们启动了‘最终净化’，想用高温地热杀死失控的生态。但他们失败了……地热和‘归墟’的能量、和菌类融合，把他们自己变成了……这个系统的一部分。”
秦虎感到胃里一阵翻搅。他强迫自己冷静，开始观察这个“系统”。肉柱连接洞顶的部分，有粗大的管道插入岩层，那应该是旧时代的地热开采井。而沸腾的池子，显然是地热水与有机质混合形成的。
“这东西在把地热能转化为生物能，生产‘腐朽之潮’。”秦虎得出结论，“必须摧毁它。但要小心，如果破坏方式不当，可能引发地热爆炸或大规模塌方。”
他让小队成员在安全距离外建立观测点，详细记录肉柱的搏动频率、池子的温度变化、洞体结构稳定性等数据。自己则和恩津吉一起，尝试靠近一些，采集肉柱和池水的样本。
就在秦虎的取样器即将触碰到肉柱表面时，距离最近的那具融合人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那不能称之为“睁眼”，他的眼皮早已腐烂消失。是整个眼球突然转动，聚焦在了秦虎身上。
然后，那半张融化的嘴，咧开了。
“逃……”
仿佛漏气风箱般的微弱声音，从那喉咙里挤出。
秦虎浑身汗毛倒竖，但他没有后退，反而凑近了些：“你说什么？你是谁？”
“站……长……”人形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流出暗红色的脓液，“协议……失控……地热……反转……核心……在下面……”
他的眼球突然剧烈转动，看向下方的沸腾池子。
“净化……没有完成……我们……变成了燃料……杀了我……毁了这里……”
话音未落，肉柱突然剧烈痉挛。所有的融合人体同时发出尖锐的惨叫，那声音仿佛直接在大脑深处响起。池子开始沸腾加剧，整个溶洞剧烈震动，碎石从洞顶簌簌落下。
“撤退！立即撤退！”秦虎大吼。
小队全速向外冲。身后，肉柱开始崩解，大块腐肉和融合的人体残骸脱落，掉进池中，激起更高的浪涛。那沸腾的暗红色液体开始顺着洞穴向外漫溢，所过之处，连岩石都被腐蚀出滋滋白烟。
他们冲出洞穴时，外面接应的队员已经发动了车辆。
“炸药！把洞口炸塌！”秦虎跳上车，嘶声命令。
爆破手迅速设置定向炸药。三十秒后，轰鸣声中，整片山崖塌陷，将洞穴入口彻底掩埋。但众人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还在持续震动，仿佛有某种庞大的东西在地底挣扎。
恩津吉老人望着被掩埋的洞口，久久不语。最后，他转向秦虎：“那个站长……他保留了最后一丝意识。”
秦虎沉默地擦掉脸上溅到的污渍。他的手套上还沾着从肉柱上刮取的样本，装在密封容器里。
“他会得到安息的。”秦虎说，“我们会找到摧毁这个系统的方法。我保证。”
车队驶离地热区。车上的无线电传来通讯兵兴奋的声音：“秦上尉！龙宫总部的消息！全球抵抗阵线会议将于两周后在玄武岩壁垒召开，林薇博士点名要你和雷烈中校、赵刚上校一同参加！”
秦虎望向车窗外。裂谷两侧的峭壁在黄昏中投下长长的阴影，但西方天际，最后一缕阳光正顽强地穿透云层。
烽火已经燎原。
而他们，这些从灰烬中走出的幸存者，正在用鲜血、钢铁与意志，一点一点地，夺回这个属于人类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