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的意识,在那一小簇金红色火苗没入胸膛、撞入丹田的瞬间,就仿佛被投入了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也是最纯粹的那道“原初之火”的核心。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所有外在的感知瞬间被剥夺、被焚烧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充斥一切、毁灭一切又仿佛孕育一切的、极致的“光”与“热”。那不是普通的火焰光芒,而是一种蕴含着“焚灭”、“净化”、“创造”、“毁灭”、“炽烈”、“温暖”等等无数种看似矛盾却又和谐统一的、关于“火”之一切本源真意的、信息与能量的洪流,如同宇宙大爆炸的奇点,在他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开!
“我”是什么?“存在”是什么?“道”又是什么?
在这无法形容的焚烧与信息冲击中,凌云的自我意识如同狂风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融化、同化,成为这浩瀚火之本源中微不足道的一缕燃料。过往的记忆、情感、执念、仇恨、渴望……关于“凌云”这个个体的一切,都在这纯粹的火焰洪流中被冲刷、炙烤、变得模糊、透明,仿佛随时会蒸发、消散。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苏轼的诗句在心间残影般掠过,却已无法引起任何波澜。自我,正在被“火”的概念覆盖、吞噬。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归于虚无的临界点,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灰蒙蒙的光,从他意识废墟的最深处,如同狂风暴雨夜的最后一盏孤灯,顽强地、倔强地,亮了起来。
混沌。
是那枚自他重生以来便扎根于丹田、伴随他一路厮杀、吞噬、成长的混沌元婴。是那历经水道种“纳、融、化”三关考验后通明剔透的道心。是那包容万物、演化万法的混沌之道赋予他的、最深层的、对“存在”与“变化”的认知。
我不是“火”。我是“凌云”。我是以混沌为基,行走于吞噬与演化之道的修行者。火,只是万法之一,是混沌演化的一面,是我道途上需要承载、理解、掌控的力量,而非让我迷失、同化的主宰!
“吼!”
意识深处,一声不屈的、混合了无尽痛苦与绝对清醒的无声咆哮,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炸响在焚烧的虚无之中!即将溃散的自我意识,被这股源自混沌核心的坚韧意志强行收拢、凝聚!
混沌元婴在丹田的火海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七道碑影疯狂旋转、明灭,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焦黑裂痕,但它没有崩溃,反而如同定海神针,死死锚定着凌云最后一点本我真灵。元婴内部,那刚刚开始演化的、模糊的“内景小世界”,此刻正承受着最狂暴的冲击,地火风水一片混乱,仿佛天地未开时的混沌景象,但核心那一点代表“混沌”的灰蒙奇点,却始终未曾熄灭。
眉心,那枚融合了水道种的蔚蓝漩涡,此刻旋转得近乎疯狂,倾泻出清凉温润的水灵之气,如同最温柔的甘霖,拼命浇向那肆虐的火焰,试图中和、降温。虽然杯水车薪,却为凌云濒临崩溃的肉身与经脉,争取了极其宝贵的喘息之机,也带来了一丝“水”之“润下”、“包容”、“不争”的清凉道韵,与“火”的狂暴形成微妙制衡。
扎根于混沌元婴底座的乙木幼苗,更是凄惨。五片叶子瞬间焦黄卷曲,主干出现道道裂痕,仿佛随时会化作灰烬。但它依旧在颤抖、在坚持,从即将枯死的根系中,榨取出最后一丝丝微弱的、属于“木”的“生”之意志,这意志并不强大,却如同绝境中的一点绿芽,带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顽强韧性,反向滋养着濒临破碎的元婴与经脉,同时,也以其“木生火”的特性,微妙地引导、接纳着那狂暴火灵中最“生”的一面,而非纯粹的“毁灭”。
怀中的暗金令牌早已滚烫如烙铁,紧贴着胸膛,与那没入的火苗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仿佛在传递着某种古老的、关于五行流转、关于道种归位的指引与认证。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的箴言,在此刻超越了单纯的文字,化为一种对大道本质的感悟,流淌在凌云即将焚尽的意识中。混沌是“一”,演化阴阳,化生万物。我不是要变成水,也不是要变成火,我是要成为那个演化水火、统御阴阳、化生万物的“一”!是承载者,是演化者,是掌控者!
“以混沌为炉!纳火为薪!炼我真身!筑我道基!”
残存的意志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坚定的道誓!不再抗拒那焚烧的痛苦,不再恐惧那同化的危险,而是主动地、决绝地,敞开了混沌元婴的核心,敞开了道心的最后防线,以自身为天地烘炉,以混沌为道基薪柴,去迎接、去容纳、去炼化这枚代表着“火”之极致的本源道种!
这不是被动的承受,而是主动的吞噬与演化!是混沌之道面对极致属性的终极考验与升华!
“嗡!!!”
仿佛感应到了凌云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道心,感应到了那混沌核心的包容意志与五行之基的牵引,那枚没入丹田、原本只是狂暴肆虐、试图焚尽一切的金红色火苗,骤然一震!其核心处,一点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蕴含着“火”之最初“光明”与“温暖”本意的、淡金色的本源光点,悄然亮起!
这一点淡金光点,不再仅仅是毁灭,而是带着一种“造化”、“启迪”、“文明薪火相传”的温和却浩瀚的意蕴。它仿佛“认可”了凌云的道,认可了他以混沌承载、演化万法的道路,认可了他体内已有的水、木、金之基,以及那坚不可摧的求道之心。
狂暴的焚烧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这种“认可”与“主动融合”而变得更加深入、更加彻底,仿佛要将凌云的每一颗细胞、每一缕神魂,都放在这混沌道炉与真火之薪中,反复煅烧、捶打、淬炼、去芜存菁!但其中的“毁灭”与“同化”之意,却减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宏大的、充满痛苦却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涅盘”与“重塑”!
骨骼在火焰中发出玉质般的脆响,变得更加致密、晶莹,隐隐有暗金、翠绿、蔚蓝、以及新生的淡金四色道纹交织烙印。经脉被拓宽、加固了数倍,如同江河改道,能容纳更加磅礴狂暴的能量奔流。五脏六腑被金红色的火焰包裹、灼烧,又在水灵之气与乙木生机的滋养下快速修复、强化,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火焰的活性与韧性。血液在沸腾、蒸发、又新生,每一滴都仿佛蕴含着微小的火焰精灵,带着焚尽污秽的炽热与勃勃生机。
最大的变化,发生在丹田与识海。
混沌元婴,在承受了最初、最狂暴的焚烧冲击后,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在那淡金色火之本源光点融入后,开始发生本质的蜕变!元婴的“身体”变得更加凝实,原本灰蒙蒙的色泽中,开始稳定地浮现出清晰的金红色火焰纹路,与原有的暗金、翠绿、蔚蓝纹路交织、共鸣,形成一个更加复杂、稳定的微型五行循环雏形,金、木、水、火,土仅有一点引子。元婴内部那模糊的“内景”,在火之本源的注入下,仿佛被投入了第一颗“太阳”,混乱的地火风水开始加速演化,清浊渐分,那代表“火”的区域,一点永恒燃烧的金红色光点缓缓升起,照亮、温暖、也驱动着这片微小天地的运行。第七、八、九、十道碑影彻底稳固、凝实,第十一道代表“化”的碑影虚影,几乎完全显化,甚至第十二道代表“变”的碑影,也开始有了极其模糊的轮廓!
眉心识海,同样在被烈焰煅烧、拓展。神魂之力变得更加凝练、灼热,带着一股焚灭邪祟、洞察虚妄的炽烈意志。对“火”之法则的感悟,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涌入、沉淀、化为己用。焚灭、净化、炽烈、温暖、光明、文明……种种真意,与混沌的包容、水的柔韧、木的生机、金的锋锐,开始初步融合,形成凌云独有的、包罗万象却又以混沌为核心的复合型法则领悟。
这一切,描述起来漫长,实则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是凌云意识层面与火道种本源激烈交锋、融合的瞬间体悟。
而在外界,在骨魇长老那蕴含着死亡法则的漆黑骨爪即将抓碎凌云头颅、叶清雪与石昊惊骇欲绝却救援不及的刹那!
“轰!!!”
以凌云为中心,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混沌的苍茫、水之的清凉、木之的生机、以及最新加入的、焚尽万物的炽烈与净化的恐怖气息,如同压抑了万古的超级火山,轰然爆发!一股金红与灰黑交织、内蕴蔚蓝与翠绿光点的混沌真火,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瞬间将他整个人化作了一尊熊熊燃烧的、高约三丈的火焰神只!神只面目模糊,却散发着令空间扭曲、让下方暗金色焚天真火都微微避让的至高威严!
骨魇长老那势在必得的蚀魂骨爪,狠狠抓在了这尊突然成型的火焰神只之上!
“滋滋滋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冷水泼进滚油锅的、密集到极致的腐蚀与湮灭之声!漆黑骨爪上缠绕的、代表着炼虚中期死亡法则的蚀灵死气,与凌云周身爆发的、融合了多种道韵尤其是新生火道种本源之力的混沌真火,发生了最直接、最激烈的法则层面碰撞与湮灭!
漆黑与金红灰蓝翠绿的光焰疯狂交织、撕咬、消融!骨魇长老猩红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他感觉到自己无往不利、足以轻易冻结、侵蚀同阶炼虚神魂与生机的蚀魂死气,在接触到对方那古怪火焰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被那火焰中蕴含的、一种更加高阶、更加本源的“净化”与“焚灭”意志,以及一种包容万物、演化万法的混沌特性,疯狂地灼烧、分解、吞噬!他这足以重创甚至击杀普通炼虚初期的一爪,竟被硬生生挡了下来,而且正在被快速消磨!
“这不可能!你炼化了火道种?!怎么可能这么快?!”骨魇长老惊怒交加的神念在洞窟中炸响,他无法理解,一个刚刚踏入炼虚初期、还受了伤的小子,怎么可能在瞬息之间,就初步炼化、融合了那枚连他们黑骨部谋划多年、借助邪阵与战神血脉都未能完全掌控的火道种本源!而且炼化后爆发的火焰,竟如此古怪而强大!
“没有什么不可能!”火焰神只中,传来了凌云冰冷、沙哑、却带着一种新生般炽烈与威严的声音。透过摇曳的火焰,能看到他本体的眼睛已经睁开,眸中混沌之色流转,瞳孔深处,却仿佛有两簇永恒燃烧的金红色火焰在静静跳跃。他抬起了被混沌真火包裹的右臂,对着那正在与火焰互相湮灭的漆黑骨爪,狠狠一握!
“混沌真火焚!”
“轰!”
包裹他周身的混沌真火骤然向内一缩,凝聚于右拳之上,然后顺着他的拳势,化作一道金红灰黑交织、内蕴诸般道韵的火焰洪流,沿着骨魇长老的蚀魂骨爪,逆流而上,反卷而去!火焰所过之处,那凝练的蚀灵死气如同烈阳下的冰雪,飞速消融,连骨爪本体都开始变得黯淡、虚幻!
“混账!”骨魇长老又惊又怒,他能感觉到那股逆袭而来的火焰中蕴含的恐怖净化与吞噬之力,对自己的蚀灵死气有着极强的克制。他不得不猛地撤回骨爪,同时张口喷出一股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骨阴寒的本命死气,才将那道逆袭的混沌真火洪流勉强扑灭,但脸色也微微一白,显然吃了小亏,气息波动了一下。
而凌云,在轰出这一拳后,周身燃烧的混沌真火也骤然收敛回体内,显露出他的本体。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气息也起伏不定,显然刚刚完成初步融合与爆发,消耗巨大,状态并不稳定。但他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周身散发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气息。炼虚初期的修为彻底稳固,甚至隐隐向中期迈进了一小步。更重要的是,那种掌控了某种至高力量本源、诸邪退避的威严感,让在场所有蚀灵族,包括骨魇长老,都感到一阵心悸。
“凌老大!”石昊看到凌云不仅没死,反而似乎因祸得福、实力大进,赤红的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但更多的是对父母处境的焦急。
叶清雪也松了口气,清冷的眸子深深看了凌云一眼,手中星辰古剑握得更紧,警惕地盯着对面剩下的蚀灵族。
“好!好!好!”骨魇长老连说三个“好”字,猩红的眼眸中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但反而平静了下来,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决定不惜代价也要抹杀对方的冰冷平静。“想不到,战神谷的余孽,竟能找来你这样的帮手,还让你得了火道种……不过,你以为,初步炼化一丝本源,就能抗衡本长老?痴心妄想!今日,你们所有人,都要成为圣火彻底蜕变的祭品!结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祭坛周围那四名刚刚因火道种爆发而受创、正在调息的化神蚀灵强者,以及另外三名被凌云和石昊击退或缠住的化神,立刻放弃了各自目标,身形闪动,按照某种玄奥的方位,瞬间落在了骨魇长老周围,将他拱卫在中心。七人气息相连,死气翻腾,竟然隐隐与下方那巨大的邪阵,以及祭坛本身产生了共鸣!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森的阵法之力开始汇聚,锁定了凌云、石昊、叶清雪三人!显然,他们见单打独斗难以迅速取胜,立刻改变策略,要集合众人之力,借助地利与阵法,将凌云他们彻底镇压!
与此同时,祭坛上,那钉着石昊父母的骨刺与锁链,在邪阵被催动下,幽光再亮,抽取与折磨之力加剧,战神谷主夫妇发出更加痛苦的闷哼,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显然,骨魇长老是打算以他们为要挟,干扰石昊与凌云的心神,同时也是加快某种邪恶仪式的进程!
“爹!娘!”石昊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就要冲过火湖。
“别冲动!”凌云一把按住石昊的肩膀,力道沉稳。他看了一眼祭坛上奄奄一息的战神谷主夫妇,又看了一眼正在快速成型的蚀灵杀阵,以及那气息越发恐怖的骨魇长老,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却又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
“清雪,护住小蛮,伺机而动,扰乱阵法节点,尤其是东南、西北两处死气流转滞涩之处。”他以神识快速对叶清雪道,苏小蛮昏迷前无意识指点的阵法脉络,此刻成了宝贵的情报。
“石昊,”他转向呼吸粗重、如同困兽的石昊,沉声道,“想救你父母,就先冷静!看到祭坛底部,那九根骨刺与邪阵连接的核心枢纽了吗?那里是阵眼之一,也是控制骨刺的关键。稍后我会正面牵制那老鬼和阵法,你,用你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力量,给我轰碎它!不要管其他,只有一次机会!”
石昊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凌云,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他狠狠一点头,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俺……信你!凌老大!”
凌云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丹田内,混沌元婴光芒流转,眉心蔚蓝漩涡与胸口,那一点温暖炽烈的金红光芒交相辉映。他缓缓抬起双手,左手虚托,掌心上方,一点清澈温润、仿佛能容纳万物的蔚蓝水光浮现;右手虚握,拳锋之上,金红与灰黑交织、焚灭诸邪的混沌真火升腾。
水与火,两种截然相反、本该互相冲突的极致力量,在他掌间,在混沌之力的统御与调和下,竟然开始缓缓靠近、旋转,形成一个微型的、内蕴毁灭与新生、炽烈与清凉的奇异漩涡。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演化地火水风、重定乾坤的恐怖波动,开始从那微小的漩涡中散发出来。
“老鬼,还有你们这些蚀灵族的渣滓,”凌云的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骨魇长老与七名化神蚀灵,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冰冷,“准备好……迎接混沌的怒火了吗?”
话音落下,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那枚微型的、蕴含着水与火、在混沌统御下达到微妙平衡与恐怖爆发的能量漩涡,如同离弦之箭,又如同出膛的炮弹,朝着骨魇长老与七人组成的蚀灵杀阵核心,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了思维,疾射而去!
真正的决战,在这焚天火域的核心,在这血与火、亲情与仇恨交织的祭坛前,轰然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