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的态度转变，像在林小满沉闷的社畜生活中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涟漪虽微，却切实改变了某些东西。至少，在提交第十九版方案时，王明没有再吹毛求疵，只是皱着眉翻了翻，便挥手让他去执行了。那种暂时逃离“无限改稿地狱”的轻松感，几乎让林小满觉得那晚因超清视力带来的头晕眼花都是值得的。
能力没有再随意触发。他试过刻意去帮楼下便利店阿姨整理货架，或是扶起小区里倒下的共享单车，但世界依旧是那个带着200度近视模糊感的世界，再没有变得异常清晰。这让他更加确信，能力的触发似乎需要某种特定的、未被明说的条件，或许……真的与“被忽略的小事”有关，且带着某种随机性。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挤地铁、改方案、吃便利店饭团。唯一不同的是，他对自己身处的这个环境，多了一份隐秘的观察和好奇。
这天晚上，加班到九点多才回到小区。身心俱疲，唯一的慰藉就是去“老板”那里报个到，进行每日例行的“精神充电”。
夜色中的老小区比白天多了几分静谧。晾衣杆从各家窗户伸出来，挂着还未收回的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一片片沉默的旗帜。楼下杂货店的李伯正准备收摊，把摆在门口的马扎、卖剩下的几把青菜往回搬。几个晚归的上班族低头刷着手机，快步走过，身影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
“老板”果然还在老地方，正蹲在它的纸箱宫殿门口，慢条斯理地清理着爪子。看到林小满，它只是懒懒地“喵”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林小满笑了笑，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今天特意留下的半根鱼肉肠。他一边剥包装，一边习惯性地伸出手，抚摸“老板”颈后柔软的皮毛。猫咪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就在这时——
一种奇异的感觉袭来。并非听觉上的声音，更像是一段信息流，直接、突兀地涌入了他的脑海，带着点抱怨的、尖细的语调：
【……饿死了，这个两脚兽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隔壁单元那个橘胖子下午都加餐了两个猫罐头！啧，人类真是靠不住……】
林小满的手猛地僵住，鱼肉肠差点掉在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依旧在他手下享受抚摸的“老板”。猫嘴并没有动，那咕噜声也依旧是正常的猫类表达。
但刚才那段“思绪”……清晰得如同有人在耳边低语！
他心脏狂跳，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手指微微颤抖着，继续抚摸。
又一段“信息流”涌入：
【……嗯，这里挠得挺舒服……算了，看在这份上，原谅他迟到一会儿。不过明天得让他带小鱼干，必须是那种闻起来腥腥的……楼上那个女的今晚最好别再穿着高跟鞋在屋里走来走去，吵得猫睡不着……】
楼上……女的……高跟鞋？
林小满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租住的那栋楼。他住顶楼603，楼上就是天台，没有住户。但在他楼下，503，住着一位在附近商场做化妆品销售的年轻女孩，好像姓苏。他偶尔在楼道里遇到过，是个打扮时尚、踩着高跟鞋的姑娘。
难道……“老板”吐槽的，是她？
这种能力……是摸猫时，能听到附近人的“内心吐槽”？范围大概是……三米？他环顾四周，此刻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猫。所以这吐槽，是针对他刚才“来晚了”的抱怨，以及……对楼上邻居噪音的“猫身攻击”？
荒谬！离奇！却又真实不虚！
与获得超清视力时不同，这次的能力似乎没有立刻带来明显的生理不适，但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随之而来——他忍不住低声碎碎念起来：“小鱼干……腥腥的……高跟鞋……吵……”
“老板”似乎被他的碎碎念惊动，疑惑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光，仿佛在问：“两脚兽，你嘟囔啥呢？”
林小满赶紧闭上嘴，把剩下的鱼肉肠喂给“老板”，内心已是惊涛骇浪。他强作镇定地又摸了两下，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回到自己那间漏雨的顶楼单间，他靠在门上，心脏依旧跳得厉害。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维度，在他面前悄然打开。他能“听”到别人没说出口的话了？虽然目前只验证了猫的……但这能力如果对人有效……
就在这时，楼上（或者说，他楼下的503）果然传来了“笃、笃、笃”的高跟鞋声，清晰地透过不算隔音的老旧楼板传下来。声音不算特别响，但在夜晚的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的，还有隐约的、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若是平时，林小满大概只会觉得有点吵，戴上耳机或者忍忍就过去了。老小区隔音差，邻里之间互相忍让是常态。
但此刻，结合刚才“老板”的吐槽，这脚步声仿佛被赋予了具体的含义。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位苏小姐下班回家，或许还在为业绩烦恼，或许只是习惯性地在房间里走动……而这一切，落在一只猫（现在加上一个能听懂猫吐槽的人）耳中，就成了扰民的噪音。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林小满睡到快中午才醒。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划出一道亮眼的光柱。他正想着是点个外卖还是下去吃碗拉面，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动静。
他打开门，正好看到住在503的那位苏小姐拎着个垃圾袋出门。她今天没穿高跟鞋，换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素面朝天，看起来比平时遇到时少了几分精致，多了些邻家气息。
两人在狭窄的楼道里碰面，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林小满鬼使神差地，或许是出于对昨晚“猫语吐槽”的印证心理，或许是那莫名其妙的能力带来的某种影响，他停下脚步，状似随意地开口：
“苏小姐，那个……晚上在家走路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轻一点？楼板有点……不太隔音。”
苏晓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泛起些许红晕，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点被冒犯的微妙不悦。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林小满仿佛幻听一般，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带着明显烦躁情绪的“信息流”，直接钻入脑海：
【……又来？我昨天就正常走路好吗？这老破楼隔音就这样，嫌吵你去住别墅啊！而且我昨晚心情不好走了两圈怎么了……楼上漏水我还没说呢！】
这声音……是苏小姐的？！虽然微弱，但那种不满的情绪无比真切！
林小满心中巨震，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他立刻补充道：“啊，不是怪你的意思！主要是这楼年纪大了，结构松，声音传得特别清楚。我有时候晚上挪下椅子都怕吵到楼下李奶奶。”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而无奈，带着点“同为破楼受害者”的共鸣。
苏晓听到他后半句，脸上的不悦消散了些，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抿了抿嘴，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哦……这样啊，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算了，都不容易。他好像也不是故意找茬……】 又一段微弱的“心声”飘过。
林小暗松了口气，赶紧笑了笑：“谢谢啊，麻烦了。”
苏晓没再说什么，拎着垃圾袋下楼去了。
关上门，林小满靠在门板上，感觉比昨天从主管办公室溜出来时还要紧张。确认了！摸猫获得的能力，真的能听到附近人的内心吐槽！虽然范围似乎很小，而且需要对方有比较强烈的情绪波动？
副作用也显现出来了——听到之后，会忍不住把吐槽的内容碎碎念出来！刚才他差点就在苏晓面前把“楼上漏水”给念出来了！
这能力……太危险了！但也……太有用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林小满下班回来，发现门口放着一盒包装精致的草莓，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字迹清秀：「不好意思，前几天打扰了。——503 苏」
林小满拿起那盒红艳艳的草莓，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用一次险些失控的“超能力”提醒，避免了一场潜在的邻里纠纷，还换来了一盒草莓。
他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果实，又想起那清晰得过分的世界，和那直接涌入脑海的吐槽。
这个他赖以生存、时而抱怨的都市，在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表象之下，似乎真的隐藏着一个由无数“小事”和微妙能量构成的、不为人知的奇异层面。
而他，林小满，一个普通的社畜，正不知不觉地，踏入这个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