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森林郁郁葱葱,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隙洒下斑驳光点。
陈娇踩着松软的腐殖层,在熟悉的领地范围内缓步巡视。
天气转暖后,那些冬季频繁出没、如同移动小山般的巨兽仿佛一夜之间从这片区域消失了踪迹,只留下一些早已干涸的巨大足迹。
“到底躲到哪儿去了?”陈娇暗自思忖。她原本计划趁着天气晴好,再往更深处的山林探寻一番。
或许能找到巨兽的夏季栖息地,顺便看看这片广袤森林中是否还藏着其他有用的资源或未被发现的矿脉。
她在林中转悠了大半天,采集了几种果喜欢的香草,又顺手猎了一只肥硕的长耳兽。
这种长耳兽毛色夏季转为灰褐,肉质却依旧鲜嫩。眼看日头偏西,她整理了下收获,准备返回部落。
就在距离部落入口约莫两三里的一处林间空地旁,陈娇的脚步停了下来。
前方的路边,赫然坐着一个小雌性。那是个收拾得异常齐整干净的小雌性,甚至干净得有些过分刻意。
兽皮衣裙不见半点污渍草屑,露出的手臂和小腿肤色白皙,连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乱,在脑后扎成精致的发辫,发间还别着几朵新鲜的野花。
陈娇在红日部落生活了近两年,她的某些生活习惯早已被族人熟知并默默遵循。
其中最显着的一点,便是她对“洁净”近乎执着的追求。
譬如果。未结为伴侣前,果虽不算邋遢,但也和大多数年轻兽人一样,奔跑嬉戏时难免沾上尘土草叶,头发被风吹乱也只是随手捋捋。
可自与陈娇共同生活后,在陈娇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悉心照料下,果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陈娇用捣碎的皂角混合薄荷、香茅等植物制成的清洁膏,让果的头发总是蓬松清爽,带着自然的草本芬芳。
他的衣物无论内外,永远浆洗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晒出好闻的气息。
他们居住的石头房子,更是与一般山洞的杂乱潮湿、气味混杂截然不同,处处井然有序,窗明几净,地板光可鉴人。
陈娇喜爱洁净,这在部落里已是公开的“秘密”。
那些常与她一同外出狩猎的勇士们都心照不宣地养成了习惯:
若是狩猎过程中身上溅了太多血污,或是长途奔袭后汗味浓重,返程时都会自觉地与她拉开几步距离,以免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
那并非嫌弃,而是一种对舒适环境的本能维护。
因此,眼前这个出现在荒野林间、本该惊慌失措却显得格外清爽,甚至清爽到有些不自然的小雌性,立刻触动了陈娇的警觉神经。
她不着痕迹地停下脚步,保持着安全距离,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
她皱了皱眉,这张脸……有些眼熟。似乎是部落里那位狐族老巫师家的孩子。
狐族兽人素来以智慧着称,多在部落中担任巫师、医者或智者,地位尊崇却深居简出。
陈娇与那位老巫师打交道不多,只知道他膝下子嗣不少,具体却对不上号。
但面前这小雌性,她肯定在部落集会或公共场合见过,只是不算熟悉。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陈娇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那小雌性闻声抬起头来。他有一张相当精致的面孔,肤色白皙,鼻梁挺秀,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此刻眼眶泛红,长长的睫毛如受惊蝶翼般轻颤着,恰到好处地营造出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
不愧是狐族血脉,容貌中自带一股天然的柔媚与灵动。
“我……我迷路了,”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音,柔软又无助,“本来想采些果子,不知不觉走远了……还不小心摔了一跤,脚好疼,走不动了……”
说着,他怯生生地望向陈娇,眼中含着朦胧的水光,像是强忍着疼痛与恐惧,目光中又透出依赖与期盼。
陈娇:“……”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向小雌性穿着编织草鞋的双脚。
那双脚裸露的部分在斑驳阳光下显得白白嫩嫩,脚踝纤细,别说红肿淤青或破皮流血,连点最轻微的擦伤或沾上的泥土草屑都看不到,干净清爽得像是刚在溪水中仔细清洗过,甚至透着微微的粉润光泽。
陈娇心中几乎要失笑。她很想礼貌地问一句:您倒是具体说说,摔哪儿了?脚踝?膝盖?还是屁股?演戏能稍微走点心、做点基本功课吗?
她面上不动声色,精神力却已如无形的水银般悄然铺展开去,瞬间笼罩了周围数十米的范围。
灌木丛后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踩碎枯叶的轻微响动,甚至那几道紧张窥视的目光……
都清晰无误地反馈到她的感知中——藏着三个,不,四个兽人,都是红日部落的熟面孔,正屏息凝神地关注着这边的事态发展。
电光火石间,陈娇已然明了这场“林间偶遇”的真正用意。
她感到一阵荒谬,又有点啼笑皆非的无奈。这些心思,实在浅白得可笑。
她索性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努力表演、试图激起保护欲的小雌性,顺着对方的话问道:“哦?走不动了?那你想怎么样呢?”
小雌性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抹动人的红霞,他含羞带怯地飞快瞥了陈娇一眼,又慌忙垂下眼帘,声音细若蚊蚋,却足够让人听清:
“你……你是娇,对吧?我认得你,你是部落里最强大的勇士……你,你可以驮我回去吗?我……我实在走不了了,好害怕……”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让眼中的水光更晶莹些,身体还配合着微微瑟缩了一下,仿佛风中娇弱的小花。
陈娇干脆地摇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能。”
她顿了顿,目光清正地直视对方,“我的背,只有我的伴侣果能坐。这是原则。”
不等对方从这直白的拒绝中反应过来,她的目光倏地转向兽人们藏匿的那片茂密灌木丛。
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清晰的穿透力与不容错辨的威严:“灌木丛后面那几位,戏看够了吗?出来,把人带回去。”
灌木丛后顿时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尴尬的窸窣声,显然没料到会被如此直接地戳破。
陈娇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如同冬日寒泉,淬着冰:“今天这场安排,到此为止。我不计较是谁的主意。”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瞬间脸色煞白的小雌性身上,语气森然,“但若再有下次,被我撞见谁玩这种不入流的把戏……”
她刻意停顿,看着小雌性眼中逐渐漫上真实的恐惧。
“……我不介意把多事的小雌性,”陈娇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
“直接丢到最近的黑鬃熊或剑齿豹的巢穴门口,让他好好体验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危险’,什么是真正的‘无助’。想必,那会比坐在这里假装扭伤脚,要刺激得多。”
那冰冷刺骨、毫无转圜余地的语气,以及话语中描绘出的骇人场景,让原本还在努力维持柔弱姿态的小雌性彻底吓破了胆。
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由白转青,再不敢与陈娇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此刻寒光凛冽的眼眸对视,慌乱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几个兽人讪讪地从藏身处钻出,为首的是个年轻的狼族兽人,面色涨红,眼神躲闪,低着头不敢吭声,其他几人也都是满脸尴尬与惶恐。
“我的话,只说一次。”陈娇的目光如实质的刀刃般扫过他们每一个,“记住,没有下次。把你们的小心思都收起来,用在正途上。”
她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迈着稳定从容的步伐,径直沿着来路离开。
只在经过一片浆果丛时,顺手采摘了一大捧果最近念叨着想吃的、红艳艳甜滋滋的灯笼果。
回到家中时,夕阳的余晖正将石头房子染成温暖的金橙色。厨房的窗口飘出诱人的食物香气。
果系着陈娇用细麻布给他做的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炖着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一岁多的白雪正摇摇晃晃地追着大黑在院子里转圈,发出欢快的咯咯笑声。
陈娇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温柔的笑意。她先放下东西,洗了手,然后走到院子里,一把将朝她扑来的儿子捞进怀里,高高举起转了个圈,逗得小家伙笑得更大声了,才抱着他走进屋。
“回来了?”果回头看她,眉眼弯弯,“汤马上就好,今天炖了你喜欢的山菌。”
吃饭时,一家人围坐在木桌旁。陈娇给白雪系好小围兜,将特意捣碎的肉糜混合着软烂的蔬菜和碾碎的蛋黄放到他面前的特制木碗里。
小家伙已经能笨拙但努力地用他的小木勺自己进食了,虽然吃得满脸都是,但那份专注和成就感让父母看得心头发软。
陈娇一边帮儿子擦掉下巴上的饭粒,一边随口问果:“今天在家闷不闷?有没有带白雪出去走走?”
果摇摇头,又给陈娇碗里添了块炖得软烂的肋排:“没有出去。下午阿姆过来坐了坐,陪着白雪玩了一会儿。”
陈娇有些意外:“阿姆来了?怎么不留她一起吃饭?炖了这么多汤。”
果笑了笑,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她说要回去给阿父做饭呢,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陈娇不以为然,“下次直接让阿姆和阿父一起过来就是了,家里又不是没吃的,多两双筷子的事。或者我再去打点新鲜的猎物。”
“阿姆已经回去了,”果轻轻带过话题,将盛好的汤碗推到陈娇面前,温声道,“好了,先吃饭吧,汤要趁热喝才香。白雪,专心吃,不要把勺子扔了哦。”
陈娇看了看果,没再多问,低头喝了一口汤。菌菇的鲜美和兽肉的醇厚完美融合,温度也恰到好处。果的厨艺在她的指点下,进步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