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易辰决定将上次定制的部分生产任务交由百炼宗炼器坊协助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很快在宗门高层内部激起了层层波澜。
诚然,徐易辰此次归来,上交的那部分来自“神秘客户”的丰厚资源,确实让宗门库房充盈了不少,几位卡在瓶颈的长老和优秀弟子都因此受益,整体实力有了可见的提升。
这份实实在在的好处,让许多人对徐易辰的能力和“运气”赞叹不已。
然而,“与魔道合作”这五个字,始终是悬在百炼宗,这个以炼器立身、虽非顶尖但向来秉持中立正道的宗门头上的一根刺。
即便徐易辰再三保证,所承接的只是技术复杂的“法器”定制,且核心机密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但高层中不乏明眼人,从那批资源的某些特殊属性以及徐易辰言语间的谨慎,隐隐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很快,一场仅限于宗主和几位核心长老参与的秘密会议,在宗门禁地悄然召开。
密室之内,气氛凝重。青铜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争论与忧虑。
刑律堂李肃长老,率先发难,声音洪亮带着压抑的怒气:“宗主!此事万万不可!易辰那孩子带回的资源固然珍贵,但来路不明,操作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大祸!
与魔道牵扯过深,无异于与虎谋皮!我百炼宗数百年清誉,岂能因此玷污?
一旦事情败露,我等皆成正道公敌,届时如何自处?”
他是典型的保守派,将宗门声誉与正道立场视为根本,任何可能危及于此的行为,都被他视为洪水猛兽。
端坐上首的宗主玄玑真人,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并未立刻表态,只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墨玄长老。
墨玄长老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刻必须站出来。
他看向刑律堂李肃长老,语气沉稳却坚定:“师兄所言,不无道理。
魔道险恶,我等自然知晓。
但此一时彼一时。
易辰带回的,不仅仅是资源,更是一个让我百炼宗炼器技艺得以实践、甚至突破的机遇!
那些材料的处理难度,那些符文结构的精妙,对我宗弟子而言,是千金难买的历练!”
他稍微停顿,环视众人,继续道:“况且,易辰已再三保证,宗门只负责最基础的器胚铸造和外围符文的粗刻,所有涉及能量核心、灵魂链接等最关键、也最敏感的部分,皆由他独立完成,绝不会让宗门核心技艺外泄,更不会让宗门直接卷入是非。
风险,是可控的。而收益,无论是资源还是技艺的提升,都是实实在在,关乎宗门未来兴衰!”
“可控?”李长老冷哼一声,“魔道诡计多端,岂是易辰一个晚辈所能完全掌控?
一旦出了纰漏,对方顺藤摸瓜,我百炼宗便是首当其冲!到时,你所谓的机遇,便是葬送宗门的催命符!”
支持墨玄的另一位掌管宗门资源的长老则反驳道:“李师兄未免过于悲观。如今天下势力纷杂,我百炼宗若一味固步自封,迟早被边缘化。
此次若能借此机会,与某些强大的隐秘势力建立起稳定的‘技术合作’,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只要操作得当,严守秘密,未必不能从中得益,壮大自身。”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愈发激烈。
保守派担忧引火烧身,务实派则看到崛起契机。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宗主玄玑真人身上。
玄玑真人沉默良久,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权衡着每一个字的重量。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好了。”
争论声立刻停止。
“墨长老所言,有其道理。宗门发展,需锐意进取,闭门造车确非良策。”宗主先定下基调,随即话锋一转,“然,李长老之虑,亦是我等必须警惕之前提。”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做出决断:“此事,宗门可有限度参与。
仅限于最基础的器胚铸造、材料初步提炼,以及部分结构简单、无特定指向性的外围符文粗刻工作。
所有涉及系统核心,尤其是能量流转、灵魂感应等关键环节,必须由徐长老独立在其辰霄阁内完成,不得假手他人!
参与此事的长老及弟子,需立下心魔大誓,严格保密!对外,统一口径,便说是承接了某隐世家族的大批高级定制法器订单,不得泄露半分真实情况。”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抓住了可能的发展机遇,又试图将风险控制在最低限度。
“宗主英明!”墨长老等人松了口气,立刻躬身领命。
李长老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颓然坐下。
他知道,这已是宗主在权衡之后能做出的最谨慎的决定了。
会议结束后,墨长老没有停留,径直来到了辰霄阁。
徐易辰正在整理优化后的设计图,见到师尊到来,连忙起身相迎。
墨长老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看着自己这个越发看不透的弟子,神色异常凝重,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易辰,高层会议的结果,想必你也猜到了几分。
宗门同意有限度地协助你。”
徐易辰心中了然,恭敬道:“多谢师尊周旋。”
墨长老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不必谢我。易辰,你是我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我知道你心思缜密,绝非鲁莽之辈。
你执意如此,必然有你的道理和倚仗。
为师不多问,但你要记住,魔道诡谲,远超你的想象!他们今日可以许你重利,他日便能翻脸无情!万事务必小心再小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宗门,可以为你提供一时的助力,庇佑你一时。
但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事不可为之时,为了宗门数百年的基业和上下数千弟子的性命……”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传递出的意思,已经无比清晰。
必要时,宗门会选择断尾求生。
他墨玄,乃至整个百炼宗,都无法,也不会为了他徐易辰一个人,去与整个魔道,或者说可能引发的正道讨伐相抗衡。
徐易辰心中微微一寒,一股凉意从脊椎升起。但他很快便理解了。
这才是现实。
宗门不是他一个人的宗门,宗主和长老们首先要考虑的,是整体的存续。
他收敛心神,脸上露出郑重之色,向着墨玄长老深深一揖:“师尊的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请师尊放心,弟子所做一切,自有分寸。
绝不会将宗门拖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他的保证掷地有声,但内心深处,对力量的渴望变得更加迫切。
外部的靠山终有极限,唯有自身强大,掌握足够的力量和筹码,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墨玄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更多东西,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送走师尊,徐易辰站在原地,默默消化着这来自宗门内部的暗流与警示。
就在他准备继续投入工作时,腰间一枚用于私人联系的传讯符轻轻震动起来。
他拿起一看,是凌清瑶。
传讯符中,凌清瑶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严肃:
“徐师兄,可否方便?清瑶有事,想与你私下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