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出一口浊气后,徐奎似乎没有那么愤怒了。
在邱贵面前来回踱了两步,站定后脸色平静如水。
“说吧,你最终是什么目的?亦或者要本侯做什么?”
邱贵抬手拱了拱,嘴角笑意更浓,在他看来,显然是徐奎已经想通了。
“侯爷通透,”邱贵声音随之压低响起,“汉华人做事喜欢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徐奎斜了他一眼。
“天时,侯爷您现在可是手握雄兵,地利,南凉千里疆土已在您的脚下,人和,小世子平安出世...”
徐奎嘴角勾起弧度,“你是让本侯举兵而反?”
“非也...”邱贵在那摇头晃脑,样子看的让人来气,“无需侯爷立刻举旗造反,您只需上一道奏折,请朝廷册封小世子为王。”
“尚且年幼,如何封王?”
“那是宫中那位该考虑的事,毕竟小世子身份不普通不是,您只需以南凉新附,局势未稳为由,奏请朝廷将小世子封王,赐封地于此,以替汉华来镇南境,您猜那位准不准?”
“要挟陛下?要挟朝廷吗?”徐奎瞳孔缩了缩,抬手捋了捋下巴清须,“比如封小世子个南平王?”
“然也...”
邱贵接过话茬继续开口。
“一旦小世子到了南凉,那不就是蛟龙入海,再由您这个外公亲自教导护卫,打完南凉余城,整编南凉所有旧部,那小世子拥兵之数可就...”
“如此一来,即使侯爷您家人在京都又如何?您认为那位还敢动太子妃?还敢动您徐家一人吗?”
厅内炭火“噼啪”不止....
“你这是要让本侯挟孙自重啊...”
徐奎深深望了邱贵一眼,声音低沉中透着沙哑。
“不,是保命,”邱贵眉头微挑纠正道,“侯爷,您这些年南征北战,最后得到了什么?徐家又得到了什么?您看那林安平,不过冒头年余,如今已与您平起平坐...”
“再看看徐家,不说您贵为侯爷,徐二爷苦守寒关,还不是一个将军,那位怕是早对徐家有了异议。”
“之所以还未削您徐家兵权,那是因为北未定,南未平,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南凉已平,保不齐那位就要开始动刀子了...”
邱贵所说的每个字,犹如毒刺一般,一根根往徐奎的心里扎。
“侯爷,”邱贵的声音再次响起,更加低沉缓慢,“老夫知道您在顾虑什么,无非当今陛下是您亲外甥..但太子妃也是您亲女儿,小世子也是您的亲外孙...”
“侯爷想过没有?您更该为小世子而谋划,陛下是您外甥不假,但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您外甥。”
“皇帝眼里,什么最重要?是江山稳固,是皇权无虞。”
徐奎头也不抬,又来回走了两步。
“先太子是陛下的亲哥哥,”邱贵继续道,“可那又如何?太子最终不还是没了,兄弟相残,血溅皇家,侯爷,您说每当那位看到小世子时,会想到什么?是兄友弟恭,还是...?”
“陛下如先皇一样宅心仁厚...”徐奎轻声呢喃了一句,“是位仁君...”
“又如何?”邱贵立刻接话反驳,“就是那位仁厚,可身边之人呢?东宫的娘娘?朝中的大臣?都能容得下一个前太子儿子平安长大?”
“难道就没有人担心?担心小世子能识文断字,明事理之后,会有人在他耳边说‘你父亲本该是皇帝’这句话?”
“一旦有人想到这点,还会容忍小世子成长起来?”
徐奎闭口,不再呢喃。
“侯爷,那深宫是什么地方,老夫可是暗卫,比谁都清楚,一个不受宠的太子妃,前太子的遗孤,今日有人说孩子体弱,该换个环境,明日有人说娘娘年轻,也该换个地方,到最后,一个‘意外’没的没,夭折的夭折...”
徐奎袖中的手,猛然一握!
邱贵看徐奎微不可察的反应,便知自己说中了要害之处,语气不由也透着莫名自信。
“侯爷,老夫说这些可不是什么危言耸听,试问,自小世子出生后,您可知宫里给过什么恩典?可曾按皇孙例制有过半点封赏?”
徐奎走到炭盆边,低眉望着炭盆中的炭火。
炭火烧到此刻,已隐隐变的黯淡,偶有风过,才会闪烁几下红亮。
耳边,邱贵的声音还在继续。
“如今,徐家有一个侯爷掌南军,还有一个大将军掌北军,这兵权,太重了...”
邱贵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比任何话语都可怕。
十几息过后,徐奎目光从炭火上移开。
“陛下不会准...”徐奎悠悠开口。“
“不尽然...”
邱贵笑容透着老辣之色。
“几个月大的孩子,能干什么?不过是名义上的镇守,实际大权还在您手里,陛下若不准,显得他对先太子遗孤刻薄,对您不信任,难免会让军中将士寒心,若准了,既能彰显仁德,又能将小世子‘请’出京城,对他而言,何乐不为?”
炭火渐渐微弱,厅内温度冷了一些。
“本候考虑考虑,”徐奎转身冲邱贵伸出手,“先将绢帛留于此,本候再好好看看。”
“侯爷..”邱贵默默退了一步,“这东西,还是老夫先替您保管比较稳妥。”
徐奎闻言收回了手,也没有表现出多想要。
“那行吧,”徐奎一甩袍袖在身后,“你若无旁的事,可以走了。”
“老夫住在城南一小院中,以侯爷能力不难寻,”这句话,邱贵刻意加重了不少,“三日。三日后若侯爷想通了,派人来取绢帛,若侯爷没想通,今个是第一次见侯爷,也是最后一次。”
邱贵面朝徐奎后退几步,到了正厅门槛前。
“老夫保不齐就会另寻他法,为小世子寻一条生路,至于那绢帛会出现在谁手里...老夫告辞..”
说完,他躬身一礼,转身迈出了厅门。
徐奎站在那里未动,袖中的手越攥越用力。
窗外风雪呼啸,邱贵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