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的电话挂断,会议室里那股紧绷的弦,非但没有松弛,反而被拉得更紧。
沈行知看着自己手机上黑下去的屏幕,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疯了……这就疯了?”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别人。
“他的气运被人抽走了龙骨,又被几千万人的唾骂当头浇下,不疯才怪。”
江月瑶的声音很轻,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好像刚才那场搅动风云的直播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齐云瑞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外套。
他没有理会季瑞疯不疯,而是抓起自己的加密电话,开始发布一道道指令。
“一组,立刻申请对季瑞、郑国安、王海东三人的限制出境令!马上!”
“二组,以‘涉嫌巨额财务问题及操纵市场’为由,申请对王海东名下所有公司的调查令!”
“三组,派人去郑国安的别墅,把他‘请’回来。告诉他,要么自己走,要么我们抬他走!”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像连发的子弹,把压抑的空气打出一个个窟窿。
“沈行知!”他挂断电话,目光转向沈行知,“你和江月瑶今晚听到的,看到的,包括那段无人机录像,立刻整理成初步证词。我需要用这个,去撬开检察院的大门。”
“用这个?”沈行知指了指自己的手机,“齐局,这……这在法律上算偷拍,证据的合法性……”
“现在是讲究那个的时候吗?”齐云-瑞打断他,眼睛里全是血丝,“舆论已经炸了!我必须在天亮之前,让官方的蓝色通告盖过所有八卦头条!我们要抢在所有人前面,告诉公众,警方已经介入!”
“这不是案子,这是战争!速度就是一切!”
齐云瑞说完,抓起桌上那袋泛黄的卷宗,大步向门口走去。
“你看好她。”他走到门口,回头对沈行知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金属门后。
门“咔”的一声合拢,会议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行知走到饮水机边,给江月瑶接了一杯热水。
“喝点吧,你嘴唇上一点颜色都没有。”他把杯子递过去。
江月瑶睁开眼,接过杯子,指尖的冰凉透过杯壁传过来。
她没有喝,只是捧着杯子取暖。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沈行知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意外什么?”江月瑶问。
“意外他们会内讧,会把对方卖得这么干脆。”沈行知说,“王海东,郑国安,还有那个什么‘先生’,他们是一个利益链条上的蚂蚱。”
“蚂蚱多了,总有几只想自己活命。”江月瑶垂下眼帘,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季瑞是他们的脸面,也是他们的夜壶。有用的时候捧着,脏了臭了,第一个扔掉的也是他。”
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刚刚结束的直播界面,在线人数的最终数字,停留在一个天文单位上。
“你看。”江月瑶把手机转向他,“他以为粉丝的喜爱是他的铠甲,其实那是绑在他身上的柴火。风向一变,第一个烧死的就是他自己。”
沈行知没再说话,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电脑。
网页已经不卡了,因为好几个主流社交平台的服务器,直接被冲到宕机,现在页面上挂着“程序员小哥正在紧急修复”的道歉公告。
还能打开的几个论坛和社区,已经彻底变成了狂欢的海洋。
“季瑞疯了”的词条后面,跟着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紧随其后的,是“林薇薇”、“海边的夏天”、“习惯就好”、“郑国安 王海东”。
有人扒出了季瑞、郑国安、王海东三人十五年来的所有合作项目和商业往来,做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有人找到了电影《海边的夏天》当年寥寥无几的几张片场照,照片上,林薇薇笑得天真烂漫,而季瑞站在她身后,眼神阴郁。
一张帖子被顶上了首页最高处,标题很直接。
“盘点一下,娱乐圈还有多少个‘季瑞’?”
下面跟了数万条回复,提名了十几个当红或曾经当红的明星,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说不清道不明的陈年旧瓜。
整个娱乐圈,风声鹤唳。
“他们给你起了个新外号。”沈行知滑动着鼠标,语气复杂。
“什么?”
“圈内照妖镜。”沈行知念出那五个字,“还有人开了个投票,问下一个该照谁。”
江月瑶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但没有笑。
“他们不是想看妖魔鬼怪,他们只是想看神像崩塌。”
就在这时,沈行知的手机响了。
还是秦放。
“沈队,又是我。”秦放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还要亢奋,“刚才忘了跟你说,我这儿,快变成许愿池了。”
“什么意思?”沈行知不解。
“从你挂电话到现在,不到半小时,我接了七个电话。”秦放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绝密情报,“全都是圈里有点名气的经纪人。”
“他们想干嘛?找你做危机公关?”
“不。”秦放的声音透着一股荒诞的笑意,“他们拐弯抹角地问我,能不能联系上江大师,想请大师给他们旗下的艺人‘看一看’。”
沈行知愣住了:“看一看?看什么?”
“看他们屁股底下干不干净。”秦放说,“有个经纪人说得最直接,他说他手下有个小鲜肉,最近老是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追。他怕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请江大师给‘净化’一下。”
“他把江月瑶当什么了?心理医生还是神父?”沈行知觉得这事简直不可理喻。
“都不是。”秦放说,“他们把江大师当成了最后的保险。他们怕自己辛辛苦苦捧出来的摇钱树,就是下一个季瑞。”
江月瑶在旁边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水。
“告诉他们,我很忙。”她开口,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电话那头的秦放听到。
“得嘞!”秦放立刻回答,“我也觉得这帮人是临时抱佛脚,不用理……”
“等等。”江-瑶又说。
秦放立刻闭嘴。
“你说你接了七个电话?”江月瑶问。
“对,七个。”
“把他们的名字、还有他们想给谁‘看’,都发给我。”江月瑶说。
沈行知和电话那头的秦放都愣住了。
“你……你真要管?”沈行知问。
“我不帮他们看。”江月瑶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我只是想看看,这水底下,到底还藏着多少条鱼。”
“好,我马上整理了发你!”秦放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哪是算命,这是在拉清单。
“不过……”秦放话锋一转,“在这七个电话里,有一个,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打电话的人,是华星娱乐的王牌经纪人,王菲,圈里都叫她华姐。她手底下带出过三个影后,现在还攥着好几个一线女星的合约。”秦放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她想给谁看?”江月瑶问。
“她没说看,她说,想请您‘听一听’。”
“听什么?”
“她说,她手下现在最火的女演员,叫刘嫣,最近精神状态很差。总说自己能听见一首歌,一首童谣。”秦放说,“随时随地都能听见。在片场,在家里,甚至在飞机上。但周围的人,谁都听不见。”
“幻听?”沈行知插了一句,“让她去看医生啊。”
“看了。”秦放回答,“国内最好的精神科专家都看了,做了全套检查,一点问题都没有。医生只说是压力太大,开了点安眠药,但根本没用。刘嫣说,那歌声越来越清晰了。”
江月瑶捧着杯子的手停住了。
“她还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秦放沉默了两秒。
“华姐说,刘嫣告诉她,那首童谣……是她十年前失踪的妹妹,最喜欢唱的歌。”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了。
沈行知猛地看向江月瑶。
只见她缓缓地,将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她一直靠在椅背上的身体,慢慢坐直了。
那双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里,重新凝聚起一点光。
那点光,锐利,冰冷。
“她妹妹,是怎么失踪的?”江月瑶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虚弱,每一个字都敲在实处。
“不知道。”秦放回答,“十年前,刘嫣还只是个跑龙套的。她妹妹放学后就没回家,报了警,也登了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一桩悬案。”
“后来刘嫣火了,也动用关系找过,但什么都没找到。”
“那首歌,”江月瑶追问,“叫什么名字?”
秦放那边似乎问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华姐说,刘嫣不肯说歌名。她只是说,那首歌的最后一句歌词是……”
“‘我的朋友,你在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