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气氛彻底热了起来。周晓鸥那标志性的光头在灯光下锃亮，他抱着吉他跳上小小的舞台，根本不需要任何酝酿，直接吼开了嗓子：“你到底爱不爱我！”
是零点乐队的《爱不爱我》。
这首在九十年代火遍大江南北的摇滚金曲，拥有着穿透时间的力量。前奏刚一响起，整个酒吧就炸了。刚才还三三两两交谈的人们，全都涌向了舞台，手里举着酒瓶，脖子上青筋暴起，跟着周晓鸥那撕裂般的嗓音一起嘶吼。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到底爱不爱我！”
这股原始、粗粝、不加掩饰的生命力，让宴清也受到了感染。他站起身，跟着人群一起挥舞手臂，大声地跟着唱。这种感觉很奇妙，不同于他自己演唱会上那种精心编排、完美无瑕的互动，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失控的、野性的美感。
音乐圈子里存在着一条无形的鄙视链。玩古典的瞧不上爵士，玩爵士的瞧不上摇滚，玩摇滚的瞧不上流行，而他们所有人，都瞧不上偶像歌手。
宴清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并不在意。音乐，能打动人心的就是好音乐。
然而，总有人把这套鄙视链奉为圭臬，并且引以为傲。
就在宴清完全投入到现场狂热的气氛中时，一个不和谐的公鸭嗓再次响了起来，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
“哼，某些人啊，虽然粉丝多，人气高，可这种有血有肉的歌，怕是一辈子都写不出来，也唱不出这个味儿。”
又是矮大紧。
他斜靠在沙发里，手里那把折扇摇得更欢了，一副指点江山的嘚瑟模样。他看着在人群中跟着嘶吼的宴清，那双小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宴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张在酒精作用下泛着油光的抽象脸庞。
真是没完没了了，是吧？
宴清算是看明白了，这位矮老师就是典型的老派文人臭毛病，自恃才高八斗，看谁都是后辈，看谁都是俗物。尤其对他这种靠着一张脸在海外都混得风生水起的偶像，更是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酸溜溜的瞧不上。
跟他争辩？没意义。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说服不了一个打心底里就鄙视你的人。
宴清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他收回了视线，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回了卡座。
张亚冬正皱着眉，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刚想说点什么，宴清却先开了口。
“张老师。”
“嗯？”
“舞台能借我用一下吗？”宴清的口吻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张亚冬愣住了，他看着宴清，对方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但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他瞬间明白了宴清的想法，与其口舌之争，不如舞台上见真章。
“当然，你想唱什么？我让他们给你伴奏。”张亚冬立刻说道。
“不用，我自己有伴奏。”宴清说完，又对张亚冬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向了吧台。
吧台后面，那个一直默默擦着杯子的老板抬起头。
“老板，能放一下伴奏吗？我U盘里有。”宴清递过去一个很小的U盘。
“没问题。”老板接过U盘，什么也没问，直接插在了连接音响的笔记本电脑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下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舞台上的周晓鸥，转移到了即将要做些什么的宴清身上。
矮大紧抱着胳膊，冷笑一声，对旁边的郑钧说道：“怎么着？这是要班门弄斧啊？唱首口水歌来自证清白？”
郑钧没接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宴清的背影，喝了一口酒。
宴清没有理会身后的议论，他径直走上了那个被烟雾和酒精浸透的小舞台。周晓鸥刚刚唱完，正大口喘着气，看到宴清上来，热情地把话筒递给了他。
“来一个！”
就在宴清接过话筒的那一刻，场内突然爆发出了一阵与刚才摇滚嘶吼截然不同的尖叫声，分贝更高，更尖锐，充满了狂喜。
“啊啊啊啊！宴清！！”
“天哪！他要唱歌了！”
发出尖叫的，正是那几位之前一直安静坐着的音乐人家属们。她们瞬间从气质娴静的妻子女友，变回了最纯粹的小粉丝，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高高举起了手机。
其中一位看起来最文静，戴着眼镜的女士，飞快地在手机上按着什么，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她正在给自己的闺蜜发消息：“你绝对猜不到我在哪！我在后海一个酒吧里！宴清！活的！他马上要唱歌了！千万别外传啊！”
叮嘱是这么叮嘱的，但那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饭圈式应援，让现场这群玩摇滚玩民谣的老炮们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自己家里那位，居然是这位偶像巨星的拥趸。
矮大紧的脸都绿了。
他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靠脸吃饭引来的无脑尖叫，在他看来，这是对音乐的亵渎。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一副懒得看的姿态。
宴清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将他与周围的昏暗隔绝开来。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环视了一圈。
他看到了那些老炮们或审视或玩味的探究，看到了那些女伴们激动和期待的脸庞，也看到了角落里矮大紧那写满“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鄙夷。
他冲着吧台方向的老板，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下一秒，一阵轻快、甜蜜，又无比熟悉的旋律，从音响里流淌出来。
是他主演的电视剧《浪漫满屋》的主题曲前奏。
旋律响起的瞬间，整个酒吧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郑钧刚送到嘴边的酒瓶停住了。
许巍抬起了头。
老狼和朴树面露不解。
而那些刚刚还在尖叫的女粉丝们，也愣住了，安静的等着宴清开唱。
只有矮大紧，不屑的看着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