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龙家的议事大堂里,家主龙青云慷慨陈词,刚毅的面容难掩激动。
在场族人闻言无不振奋,个个面露喜色。
甘州回鹘这群恶狼终于要覆灭了,我们龙家子弟被欺压多年,总算能挺直腰杆了!
依我看不仅要挺直腰杆,更要 雪恨!待大周天兵到来,我们就追随677在那位大周天子麾下,一同追击丧家之犬般的甘州回鹘,将他们彻底铲除。
不仅要消灭甘州回鹘,连高昌回鹘和喀喇汗王国这些回鹘人建立的势力也不能放过。当年这些豺狼没少在背后暗算大唐和我们龙家的母国焉耆。
如今中原又有强盛王朝崛起,无论为大唐复仇,还是为焉耆龙家雪恨,都绝不能放过这些恶狼!
龙家年轻一辈不仅情绪激昂,眼中更是燃起凛冽杀意。这杀意只针对甘州回鹘等仇敌,对中原他们始终怀着深深的崇敬。
他们的母国焉耆曾是大唐最忠实的拥护者。正因这份忠诚,当年吐蕃称霸西域时才会灭掉焉耆,迫使贵族们 四方。直到吐蕃衰落,这些焉耆贵族才在河西扎根。
最初龙家依附于大唐归义军,后来归义军内乱衰微,无力抵抗甘州回鹘侵扰,龙家才忍辱归降。但多年来,他们从未忘记国仇家恨。
年长的龙家人更为沉稳,捋须道:甘州回鹘已是丧家之犬,当务之急是派使者面见大周天子,表达龙家归附中原的诚意。
我们祖上焉耆王族曾与大唐皇室联姻,加上世代与河西汉人通婚,按中原标准,龙家早已是真正的汉人了。这正是归顺大周的最佳时机。
听着老少族人的议论,肃州龙家家主龙青云朗声笑道:你们说得都对!不过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
听闻大周天子乃英明神武之主,龙家虽怀仰慕中原之心,却也不能空手相投。依本家主之见,当遣使觐见大周天子,同时集结精锐伏击甘州回鹘狄银可汗,以此表明诚意,献上投名状!
夜色如墨,笼罩四野。北风呼啸而过,更添河西走廊几分苍凉。然而比这夜色更寒凉的,是甘州回鹘可汗药罗葛狄银那颗冰冷的心。
就在方才,一名从甘州城逃出的老兵带来了城破的噩耗。即便王叔甘州国相誓与城池共存亡,终究难敌大周铁骑。甘州陷落,意味着追兵随时可能杀至。
狄银可汗望着蜿蜒如龙的迁徙队伍,眼中焦虑更甚:快些!再快些!若被大周铁骑追上,这荒野之中谁也救不了你们!
夜风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呜咽声。青壮尚能支撑,妇孺却已不堪重负。河西走廊崎岖难行,连日的颠簸让许多勇士大腿磨破,更遑论妇孺。队伍中哭嚎声不绝,简陋的交通工具令迁徙雪上加霜。更甚者,贵族们征用马匹车辆运送财物,不少平民只得徒步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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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日一夜,甘州回鹘的族人因体力不支而倒下的,已有数百之众。
……
“可汗,实在不能再快了!队伍已连续赶路一天一夜,妇孺们撑不住了,该歇一歇了!”一名甘州回鹘大臣忍不住上前劝阻。
药罗葛狄银可汗面色一沉,厉声道:“不准停!必须全速穿过河西走廊,进入高昌回鹘的地界!若被大周军队追上,我族必遭灭顶之灾!”
他冷冷扫视众人,声音如刀:“草原的规矩,强者生,弱者亡。跟不上队伍的,就丢在荒野!别让他们拖累全族!”
“跟不上就丢下!别连累全族!”
可汗的话裹着寒风刺进族人心里,众人脊背发凉,暗生怨怼。
“当初国相劝他归附大周,他偏要逞能!如今大周铁骑一到,他跑得比谁都快,却害苦了我们!”黑暗中有人低声抱怨。
议论声如野火蔓延:“摊上这种可汗真是晦气!若早早归顺,何至于此?连国相都为他战死了,他却只顾自己——宝马香车、金银财宝装了上千车,连我家的马车都征去运货,害得妻儿只能骑马赶路!孩子才几岁,哪受得了?”
“有马骑还抱怨?我家的车马全被征用,全家老小只能徒步!这二三百里路,是要活活累死人!”
“贵族老爷们更可恨!明知大周追兵在后,还舍不得那些累赘财物,一车车拖着等死!”
夜幕低垂,四下里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横竖都一样,待大周军马杀到,咱们就伏地请降。
宁可做大周的俘虏,也强过跟着这位可汗白白送命。
暗夜中的私语里,满是对药罗葛狄银可汗的怨怼。不知不觉间,这位可汗已到了众叛亲离的境地。
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杀!莫让狄银可汗跑了!
活捉药罗葛狄银!
喊杀声骤然划破夜空。甘州回鹘的迁徙队伍顿时大乱。
莫非是大周天兵到了?
快逃命!
敌军追来了!
都别乱!
惊慌的呼喊在队伍中炸开,整个迁徙队伍如同惊散的羊群,顷刻间乱作一团。黑夜里,咒骂声、哭嚎声、求饶声交织成片。
即便有人听出那喊杀声并非中原口音,而是肃州龙家人的方言,也止不住这溃乱之势。
快!护着本汗先走!
狄银可汗惊得冷汗涔涔,顾不得部众子民,慌忙卸去甲胄,在亲卫簇拥下仓皇逃命......
驾!驾!
夜色中,催马声格外急促。可汗的御者拼命鞭打四匹拉车的战马,可华贵的马车依旧迟缓。
药罗葛狄银素喜排场,这架以千年胡杨为骨、镶金嵌玉的马车,堪比中原诸侯王的銮驾。此刻车内不仅载着可汗,更堆满金箱玉匣、玛瑙珠翠,还有他最宠爱的几位妃嫔。这些窈窕 虽个个轻盈,但人数一多,反倒成了逃命的累赘。
这座如同移动宫殿般的可汗车驾,即便用四匹最强壮的战马牵引,也只能勉强拖动。
要让车驾奔驰起来,就算八匹骏马也难以办到。
快些!再快些!
四周喊杀声渐近,狄银可汗愈发焦躁,连踢带骂地催促驾车马夫。
马夫苦着脸辩解:可汗,车驾实在太重,实在快不起来啊!
这话点醒了狄银可汗。方才情急之下,他习惯性地卸去盔甲减轻重量,却忘了此刻是坐在马车里,而非骑马逃命。丢盔弃甲毫无用处,周围这些累赘才是拖累。
狄银可汗眼珠急转,突然拔刀砍断缰绳,拽着半截绳索纵身跃上一匹拉车的战马。马刺一夹,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为求活命,他不仅抛弃了装满珍宝的车驾,连平日最宠爱的 也顾不上了,颇有汉高祖刘邦之风——当年楚汉相争,刘邦被项羽 时,为减轻马车重量,连亲生儿女都踢下车去。
急促的马蹄声中,狄银可汗在亲卫簇拥下消失在地平线。
待龙青云率骑兵截住车驾时,早已人去车空。龙家家主冷笑道:好个狄银可汗,逃命时连女人和军队都能舍弃,当真 至极!
朝阳染红戈壁黄沙,肃州城外数十里遍地狼藉。甘州回鹘的妇孺溃兵在龙家铁骑押解下排成长列。这场夜袭原本被龙家视为硬仗,未料竟如此顺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龙家骑兵尚未逼近,仅仅传出突袭的风声,那位素来以雄才大略闻名的药罗葛狄银可汗,竟如惊弓之鸟般,当即抛下大军,在数千亲卫护送下绕过龙家兵马,趁乱仓皇逃窜。
其余甘州回鹘的贵族与将领们亦纷纷效仿,在狄银可汗的示范下,各自召集本部精锐,舍弃部族牲畜财物,连妻儿都置之不顾,只顾夺路而逃。
这些贵族们多则聚集两三千精锐,少则仅带数十护卫,在暗夜中犹如炸窝的鱼群,四散奔逃。总计约有五六万人成功脱身。
而甘州回鹘的妇孺及普通丁壮,则大多未能逃离——或者说,他们已不愿再逃。这些子民对冷酷无情的狄银可汗彻底绝望。这位可汗眼中唯有自身利益,宁可征调百姓车马运送私财,也不愿让子民骑马加速逃亡。这场本该迅捷的迁徙,硬生生被他拖成了缓慢的搬家。
如此君主,自然众叛亲离。除却那数千受其厚养的亲卫——毕竟无论何时,君王近卫总能获得最优待遇,他们掌握着主上的生死安危。
正因狄银可汗带头逃窜,其余回鹘部众全无战意,龙家此番突袭几乎未遇抵抗。直至天明,甘州回鹘才发觉来袭者并非周军,而是肃州龙家铁骑。但此刻大局已定。
此役俘获回鹘妇孺二十余万,丁壮十二三万,唯有狄银可汗等贵族率精锐部曲逃脱。
龙家家主龙青云听取战报后,面上稍露失望,但转瞬即逝。此番夜袭战果辉煌,为肃州龙家献上了分量十足的投名状。失去部族根基的狄银可汗,从此不过丧家之犬。
速遣人禀报大周天子,龙青云当即下令,就说龙家夜破狄银可汗,缴获无算,俘获大半回鹘部众,恭请天子亲临接收。
柴皓与麾下文武官员围在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商讨战事。
这幅地图详细标注了河西走廊及西域各地的地形。
柴皓指着地图对韩世忠、宗泽等人说道:我军已攻克河西走廊四郡中的甘州城,接下来要进军数百里外的肃州城。驻守肃州的并非甘州回鹘人,而是来自西域焉耆国的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