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站在“承劫”碑前,没说话,也没后退。张萌萌想开口,被剑无痕轻轻拉住胳膊。赵师傅站在几步外,双手插在袖子里,眼睛盯着碑面,像在等什么。
小白蹲在林子渊脚边,仰头看他:“主人,这碑是不是又要吸血?”
林子渊低头看了它一眼,没答话,抬起右手,掌心伤口还在渗血。他没犹豫,直接按在碑面上。
血刚沾上石碑,整块碑猛地一震,发出嗡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紧。张萌萌的剑鞘突然剧烈抖动,像是里头的剑要自己跳出来。她下意识按住剑柄,脸色变了:“怎么回事?我的剑从没这样过。”
剑无痕盯着林子渊的手,声音压得很低:“血誓引……宗门古籍里提过,但没人见过真迹。用自身精血激活玄天剑宗失传的血誓仪式,只有背负特殊命格的人才能触发。”
“他不是玄天剑宗的人。”张萌萌皱眉,“怎么会有资格?”
“他杀的是玄天弃徒。”剑无痕说,“那把剑,沾的是两派之间的旧债。血誓认的不是身份,是因果。”
林子渊没管他们在说什么。他只觉得掌心发烫,血被碑面吸进去,像有东西在骨头缝里钻。他咬着牙没吭声,手指反而更用力往下压。
碑面开始泛光,暗红色纹路从中心蔓延开来,像血管一样爬满整块石碑。接着,一道徽记缓缓浮出——玄天剑宗的标记,在半空中旋转,不快不慢,带着某种节奏。
赵师傅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高:“承劫不是认罪,是夺回被篡改的命轨。”
林子渊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当年那一剑,不是你疯了,也不是你入魔。是有人让你非砍不可。”赵师傅语气平静,“你不接这个劫,就永远被人牵着鼻子走。接了,才有机会把账算清楚。”
张萌萌松开剑柄,走到林子渊身边:“我陪你。”
林子渊没看她,只盯着徽记:“我不需要陪。我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到底。”
“谁说陪你是为了帮你?”张萌萌哼了一声,“我是怕你半路倒了,没人给我买肉松锅巴。”
林子渊嘴角扯了一下,没笑出来,但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点。
徽记转得越来越快,碑面裂开细纹,血光顺着缝隙往上爬,最后在顶端凝成一行字。字迹模糊,但能看清开头两个字——七日。
剑无痕脸色骤变:“七日断魂契……这是反噬咒。触发血誓的人,七日内若不能完成誓约,魂魄自散。”
“谁定的规矩?”张萌萌问。
“不是规矩。”剑无痕摇头,“是代价。血誓引不是随便能碰的东西,它认的是命,不是人。一旦启动,要么扛过去,要么死。”
林子渊收回手,掌心已经不流血了,但皮肤底下隐隐发黑。他甩了甩手腕,语气轻松:“反正我这条命早该没了,多活一天算一天。”
小白急得直跳脚:“主人你别乱来!魂散了我就没饭吃了!”
“放心。”林子渊弯腰把它捞起来放在肩上,“锅巴还没买,我舍不得死。”
赵师傅没笑,只看着他:“你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吗?”
“知道。”林子渊点头,“找当年逼我动手的人。师父是玄天弃徒,说明剑宗高层有人不想让他活着。我那一剑,是他们递的刀。”
剑无痕握紧剑柄:“你要去玄天剑宗?”
“对。”林子渊说,“我要当面问清楚,是谁下的令,是谁抹的记录,是谁让我亲手杀了自己最敬重的人。”
张萌萌深吸一口气:“我跟你去。”
“不行。”林子渊拒绝得很干脆,“你是剑宗圣女,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万一他们连你一起灭口,我上哪再找个能打的搭档?”
“你是在担心我?”张萌萌挑眉。
“我是怕没人帮我打架。”林子渊转身往前走,“别废话了,趁我还能喘气,赶紧动身。”
剑无痕跟上来:“我跟你去。圣女身份敏感,确实不宜同行。我在宗内还有些人脉,能帮你避开耳目。”
林子渊没拒绝,只点了点头。
赵师傅没动,站在原地,影魄飘在他身侧,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你不走?”林子渊回头问。
“我留在这儿。”赵师傅说,“有人要来了。你们先走,我替你们挡一阵。”
“谁?”张萌萌警觉。
“老熟人。”赵师傅笑了笑,“黑袍长老带人追到这儿了,比预计的快。你们再磨蹭,谁都走不了。”
林子渊没废话,直接迈步:“走。”
三人一兽迅速离开石碑区域。身后传来脚步声,杂乱沉重,显然不止一个人。赵师傅站在原地,影魄无声展开,像一张黑色的幕布,挡住后方视线。
走出一段距离,张萌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赵师傅一个人行吗?”
“他比我们想象的强。”剑无痕说,“能在清风道长设的局里活到现在,不是运气。”
林子渊没说话,只加快脚步。掌心残留的灼热感越来越明显,像有火在皮下烧。他知道,那是血誓在催他。七天之内,必须找到真相,否则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就会魂飞魄散。
小白趴在他肩上,小声嘀咕:“主人,我们真的能找到那个人吗?”
“找不到也得找。”林子渊说,“躲了这么久,也该还手了。”
前方山路崎岖,雾气渐浓。剑无痕走在最前面探路,张萌萌紧跟在林子渊右侧,时不时瞥他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林子渊没看她。
“你疼不疼?”张萌萌问。
“疼。”林子渊坦然承认,“但疼不死人。”
“那你为什么不说?”
“说了你能帮我分担?”林子渊反问。
张萌萌噎住,半天才憋出一句:“至少我能骂你两句,让你别硬撑。”
林子渊笑了,这次是真的笑:“行,那你骂吧。”
张萌萌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算了,你这人骂了也不听。”
山路越走越陡,雾气里隐约传来钟声,悠远沉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就在耳边。剑无痕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怎么了?”张萌萌低声问。
“钟声不对。”剑无痕皱眉,“玄天剑宗的晨钟,不该在这个时辰响。”
林子渊抬头看向雾中:“有人在给我们指路。”
“还是陷阱?”张萌萌问。
“都有可能。”林子渊继续往前走,“但既然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因为一口钟就掉头。”
剑无痕没再阻拦,默默跟上。
雾气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山门轮廓。门匾上三个大字被雾遮住一半,但仍能辨认——玄天宗。
张萌萌呼吸一滞:“他们知道我们要来。”
“知道才好。”林子渊脚步没停,“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小白缩了缩脖子:“主人,我有点怕。”
“怕什么?”林子渊问。
“怕你进去以后,就出不来了。”
林子渊顿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那你就在这儿等着,锅巴钱我提前给你存着。”
小白摇头,爪子紧紧扒住他肩膀:“不行,我要跟着你。你死了,锅巴钱就没人兑现了。”
林子渊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那是他从成仙观带出来的剑,锈迹斑斑,却从未离身。
山门越来越近,钟声也越来越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萌萌突然抓住林子渊的袖子:“等等。”
林子渊停下:“又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张萌萌声音很轻,“如果查到最后,发现下令的人是我师父,或者剑宗任何一位长老,你打算怎么办?”
林子渊看着她,眼神没闪:“杀。”
张萌萌手指收紧,没松开。
“你拦不住我。”林子渊说。
“我知道。”张萌萌松开手,站直身体,“所以我会站在你旁边,一起承担后果。”
林子渊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剑无痕站在山门前,回头看他们:“准备好了?”
“早就好了。”林子渊迈步上前,“开门吧,债主上门,他们躲不掉。”
山门无声开启,雾气向两侧退散,露出一条青石铺就的长阶,直通山顶大殿。
钟声戛然而止。
四下寂静无声。
林子渊第一个踏上台阶,脚步稳而沉。张萌萌和剑无痕一左一右跟上,小白缩在他衣领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台阶很长,仿佛没有尽头。每走一步,林子渊掌心的灼热就加重一分。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但他没回头,也没停下。
这一次,他要亲手把真相挖出来,哪怕下面埋的是刀山火海。
山顶大殿的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