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克大厦,私人实验室。
这里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也比任何时候都要黑暗。
托尼·斯塔克遣散了所有人,关掉了所有非必要的灯光,一个人坐在工作台前。
他没有砸东西,也没有穿上战甲去发泄。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面前的全息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一段陈旧的家庭录像。
那是他小时候,母亲玛丽亚正蹲在花园里,教他认识一朵玫瑰。阳光洒在她温柔的笑脸上,她转过头,对着镜头外的霍华德喊:“霍华德,快看,托尼他会说‘花’了!”
画面里的霍华德没有露脸,只能听到他那带着几分笨拙和喜悦的笑声。
托尼看着母亲的笑脸,看着她那双总是充满爱意的眼睛,眼眶渐渐湿润。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屏幕上母亲的脸,但指尖穿过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那只手,那只掐灭了这笑容的金属手臂,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恨意,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先生,沃斯先生正在请求进入。”贾维斯柔和的电子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响起。
托尼没有动,声音嘶哑得像生了锈的铁片。
“让他滚。”
“他说,如果你不见他,他就把你的黑历史和不穿盔甲、裸体游泳时的照片卖给《纽约时报》。”
托尼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该死的混蛋。
“让他进来。”
实验室的门无声地滑开,沃斯走了进来。他环顾了一下这间仿佛停电了的实验室,又看了看坐在黑暗中,像一尊雕像的托尼。
“啧,这氛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进了蝙蝠洞呢。”沃斯自顾自地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需要我给你找个叫阿尔弗雷德的管家吗?”
托尼没有理他,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来给我上心理辅导课?”他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还是来替你的美国大兵朋友求情?如果是后者,门在那边,不送。”
“都不是。”沃斯喝了口水,拉了张椅子,在托尼身边坐下。“我就是来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仇恨变成子弹,打向真正的敌人,而不是对着自己人开枪。”
“自己人?”
托尼终于转过头,实验室的幽光照亮了他通红的双眼。
“他把我当自己人了吗?沃斯,你告诉我!”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那扇漆黑的窗户,仿佛史蒂夫就站在外面。
“他看着我的眼睛,日复一日,跟我谈论未来,谈论团队,谈论责任!可他心里,却藏着一个足以把我撕成碎片的秘密!一个关于我父母是怎么死的秘密!”
“我对巴基·巴恩斯的愤怒,远没有那么深。他是个被洗了脑的工具,一个可怜虫。我恨他,但我更明白,那不是他的本意。”
“可史蒂夫呢?他清醒得很!他什么都知道!他选择了隐瞒,选择了欺骗!他选择了他那个七十年前的幽灵兄弟,而不是我!”
托尼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咆哮。
“这才是最让我恶心的地方!他不是在保护巴基,他是在欺骗我!”
实验室里回荡着他的怒吼,还有那沉重的喘息。
沃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等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良久,托尼才重新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说完了?”沃斯问。
托尼没理他。
“我问你个问题,托尼。”沃斯把水杯放在桌上。“你觉得,史蒂夫·罗杰斯,他心里就好受吗?”
托尼抬起头,眼神里全是嘲讽。
“他有什么不好受的?他保护了他的朋友,还维持了自己伟光正的形象,他应该开香槟庆祝才对。”
“你错了。”沃斯摇了摇头。“你只看到了你的痛苦,却没看到他的。”
“一边,是跟他从布鲁克林的小巷子里一起长大,在二战的战壕里一起爬出来的兄弟。他亲眼看着他掉下悬崖,内疚了七十年。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却发现他成了一个身不由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杀人工具。”
“另一边,是你。他战友的儿子,他现在并肩作战的伙伴。一个他打心底里佩服,也当成朋友的天才。”
沃-斯看着托尼的眼睛,语气变得低沉。
“最关键的一点,你忘了。霍华德·斯塔克,不只是你的父亲,他也是史蒂夫·罗杰斯的朋友,是他的战友,是给他打造那面盾牌的人!”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托尼的心里。
“当史蒂夫知道,是巴基杀了霍华德夫妇的时候,你觉得他是什么心情?”
“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一边是敬重信赖的战友。一个是凶手,一个是受害者。而那个凶手本身,也是个受害者。”
“他夹在中间,托尼。他不是神,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不让你崩溃,才能不让这个刚刚组建起来,摇摇欲坠的联盟瞬间分崩离析。”
“他选了一个最笨,也最糟糕的处理方式——逃避。他以为只要不说,这个炸弹就不会爆。他错了,错得离谱。”
“但他内心的煎熬、痛苦、自责,一点都不会比你少。”
沃斯说完,整个实验室再次陷入了死寂。
托尼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史蒂夫的痛苦?他从未想过这个。在他的认知里,史蒂夫·罗杰斯永远是那个完美的,道德上毫无瑕疵的美国象征。他永远正确,永远坚定。
可沃斯的话,却给他描绘了另一个史蒂夫。一个会痛苦,会迷茫,会做出错误选择的,活生生的人。
一个,同样被困在无法解开的悲剧里的人。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许久,托尼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那份滔天的恨意,已经被一种复杂难言的疲惫所取代。
“因为他怕。”沃斯叹了口气。
“他怕失去你这个朋友。就像你,在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选择把公司交给小辣椒,而不是告诉我们所有人一样。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总喜欢把所有痛苦都自己扛着,还觉得这是为别人好。”
托尼沉默了。
他想起了佩珀,想起了罗德,想起了他一次次独自面对危机时的心态。
他好像,真的没有资格去指责史蒂夫什么。
“我不是来劝你原谅他的。”沃斯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敌人,不是史蒂夫,也不是巴基。是一个躲在暗处,把你们所有人都当成棋子,欣赏你们自相残杀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