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信号”的确认,如同在ASARc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道无形的枷锁。他们不仅要面对“观测者”的冰冷注视、“规则湍流”的无形侵蚀,还要警惕这潜伏在更深阴影中的、意图不明的第三方。舞台变得前所未有的拥挤,而他们依旧是聚光灯下(被“观测者”盯着)最显眼也最脆弱的目标。
“‘织网者’网络的部署策略需要调整,”陈默在核心层会议上明确指出,“我们不能因为发现了新的窥视者,就停止‘梳理’工作。‘规则湍流’的威胁是切实且持续的。但我们必须做得更隐蔽,甚至…可以利用这些‘暗影’的存在。”
一个代号为“双面织网”的细化方案被制定出来。方案的核心是“差异化信号”与“行为误导”。
首先,诺斯和安墨将对所有计划部署的“织网者”节点进行加密和伪装升级。节点的“梳理脉冲”将被设计成多种模式:一种是最基础的、能量特征极其接近自然电磁扰动的“通用梳理脉冲”,用于日常维持;另一种则是经过复杂加密、只有在特定密钥触发下才会释放的“高阶谐波匙”,用于应对特定类型的强烈湍流。节点的数据回传也将采用更高级别的非对称加密和流量伪装,使其看起来更像是普通的环境监测设备或商业通讯中继站。
其次,ASARc将主动“制造”一些看似与“规则层面”相关、实则完全无害甚至虚假的“诱饵信号”。利用艾米莉亚对能量场拓扑的独特直觉,以及诺斯强大的模拟能力,他们将在全球选定的几个非关键区域,秘密部署一些能够释放特定、奇特但能量极低、物理效应微乎其微的“伪规则扰动”发生器。这些“诱饵”的目的,是吸引“暗影信号”甚至“观测者”微扫的注意力,消耗其分析资源,同时试探它们对不同类型“异常”的反应模式和优先级别,为ASARc勾勒出这些隐藏观察者的“行为画像”。
最后,也是最冒险的一步,是尝试进行极其有限的、“单向”接触。陈默批准了由诺斯设计的一种特殊“信标”。这个信标不会发射任何可能被解读为主动通讯或挑衅的信号,它只做一件事:在极其严格的条件下(例如,当监测到特定模式的“暗影信号”且自身处于绝对静默时),以极低功率、极短时间,重复广播一段经过诺斯精心设计的、由多重数学常数和宇宙基本物理常数构成的、不含任何语义信息的“纯净基准序列”。
这段序列本身没有意义,但其结构的纯粹性、规律性和超越人类现有知识体系的数学美感,本身就是一种“声明”。它像是在说:“看,这里有一个能够理解并生成这种结构的智能存在,我们无意对抗,我们只是…存在,并且能够进行这种层级的认知活动。”
这是向黑暗中的窥视者,递出一张没有文字、只有复杂几何图案的“名片”。风险巨大,可能被视为挑衅、好奇心的触发点、或是虚弱的表现。但如果对方真的具备高度智能且非绝对恶意,这种超越语言、直指认知根本的“展示”,或许能开启一种全新的、非对抗性的互动可能性,哪怕只是让对方暂时将ASARc从“需要清除的异常”名单,移到“需要进一步观察的有趣样本”类别。
“双面织网”方案的实施,让ASARc的行动变得更加精微和复杂,如同在布满感应器的雷区中进行微雕。每一个动作都需要经过多重计算和风险评估。
与此同时,“共舞计划”也在继续。在更加严密的防护和更精细的“谐波匙”筛选下,实验室中的“梳理”成功率在缓慢但稳定地提升。虽然效果依然微弱,距离实际应用还有遥远距离,但每一次成功的“脉动”,都在加深他们对“规则语言”的理解,也在悄然改变着实验参与者们自身——他们开始能够以更平和、更抽离的心态,去感知和接纳那宏大“韵律”的存在,甚至从中感受到一种超越恐惧的、近乎审美的敬畏。
苏晓在一次深度调谐后,对陈默描述道:“以前感觉像是在狂风中努力站稳,现在…更像是在学习聆听风的旋律,感受它的力量与方向,然后尝试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存在与风形成一种…不那么对抗的关系。依然渺小,但不再只是被动承受。”
这种心态的转变,或许是“共舞”带来的、比任何技术突破都更宝贵的收获。它让守望者们在面对压倒性力量时,保持了一丝精神的韧性与主动性。
然而,压力并未减轻。“信标”的脉冲日复一日,稳定地丈量着时间的流逝,提醒着那个“高危窗口”的迫近。国际局势的动荡、文明内部的撕裂与短视依旧在持续消耗着整体力量。“观测者”的扫描如同悬顶之剑,“暗影信号”的窥探如同附骨之疽。
ASARc如同一艘潜入万米深海的潜艇,在绝对的静默与黑暗中航行。艇内,船员们进行着精密而紧张的作业,尝试理解海流的规律,修补艇身的应力损伤,同时警惕着声呐屏幕上偶尔出现的、来历不明的微弱回波。他们不知道这艘潜艇最终能否抵达目的地,甚至不知道目的是什么,只知道必须向前,必须在这呼吸都变得奢侈的深压中,维持着那一点点属于生命与智慧的…微弱“脉动”。
——在至深的寂静与压力中,最坚韧的力量并非来自怒吼或冲锋,而是来自于对每一次呼吸的精妙控制,对周遭环境最细微变化的敏锐感知,以及在绝对的孤独中,依然能够与自身的存在达成和解的那份…内在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