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人踏入泽地边缘时,最直接的感受。那雾气并非均匀弥漫,而是如同某种粘稠的、缓慢流淌的胶质,缠绕在膝高的枯草丛间,贴着黑褐色泥沼的表面蠕动。雾气颜色也古怪——远看是灰白,近处却透着一种病态的淡绿,吸入肺里带着一股铁锈混着腐草的腥甜味。
薛驼子走在最前,手里拿着一根剥了皮的细长树枝,每走三步就往地上戳一下。树枝尖端涂抹着他特制的“辨毒膏”,触及不同性质的毒素会显出不同颜色。
“淡绿雾是‘瘴母’呼出的气息,带着神经麻痹的慢性毒。”薛驼子盯着树枝尖端刚刚泛起的浅蓝色,啐了一口,“脚下这片泥,底下埋着‘蚀骨藻’的孢子,踩破了溅到皮肤上,能烂进去见骨头。”
玉笋和玄真子跟在后面,两人都提着一口气,脚踩下去尽量轻、尽量快,避免在泥沼表面停留过久。即便如此,鞋底和僧袍下摆也已沾满黑泥,泥里混着细密的、会蠕动的红线虫,正试图往布料纤维里钻。
玄真子掌心燃起一小团淬毒净火,顺着裤腿往下燎了一圈,红线虫遇火即蜷缩成灰烬。玉笋则更简单——她周身那层极淡的白色光膜一直维持着,所有试图靠近的虫蚁秽物,触及光膜便自行溃散。
“省着点用。”薛驼子回头瞥了一眼,“落星泽纵深至少三十里,这才刚进来不到一里。你们的真炁得撑到找到精粹石,还得撑到出去。”
玄真子点头,收敛火焰。玉笋也略微减弱了光膜的强度——只维持在隔绝毒虫秽物的最低限度。
三人继续深入。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降到不足三丈。枯草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浮在水面上的、叶片呈紫黑色的“鬼面莲”。莲叶大如簸箕,叶脉凸起,纹路扭曲如痛苦的人脸。偶尔有硕大的气泡从莲叶下的泥沼深处冒出,炸开时散出一股浓烈的尸臭。
“停。”薛驼子突然抬手。
他蹲下身,用树枝拨开面前一片鬼面莲的叶子。叶子下,泥沼表面漂浮着一层油脂状的暗黄色物质,正缓缓旋转,形成一个直径约五尺的漩涡。
漩涡中心,隐隐可见一抹金属反光。
“有东西。”薛驼子眯起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黄铜罗盘。罗盘指针原本指向西北(那是焚天谷的大致方向),此刻却疯狂抖动,最终死死定在漩涡中心。
“精粹石的波动?”玄真子压低声音。
“不像。”薛驼子摇头,“精粹石的波动更‘沉’,像地脉心跳。这个……更‘锐’,像某种人造的法器。”
玉笋上前一步,右手虚按向漩涡方向。掌心净火微吐,一丝极细的探测性火线射入漩涡。
火线触及那抹金属反光的瞬间——
“咔哒。”
清晰的机括弹响声!
漩涡猛地扩张!暗黄色油脂物质如活物般向上翻涌,凝聚成三条碗口粗的、粘稠的触手,闪电般卷向三人!触手表面布满细密的倒刺,倒刺尖端泛着幽蓝的光——剧毒!
“退!”
玄真子低喝,一把拉住薛驼子后撤。玉笋不退反进,左手五指张开,五缕净火如丝线般射出,精准地缠上三条触手的中段!
“嗞——!!!”
净火与毒触手接触处爆开大团青烟!触手疯狂扭动,试图挣脱,但净火丝线越缠越紧,并以恐怖的速度向上蔓延“净化”!所过之处,触手从粘稠的油脂状迅速干涸、脆化,最终崩解成黑色的渣粒,落回泥沼。
整个过程不过两息。
但玉笋的脸色又白了一分——维持净火外放,消耗远比内炼大。
漩涡中心那抹金属反光彻底暴露出来。
是一枚巴掌大小、造型古怪的铜符。符身呈六边形,表面刻满逆写的悬壶符文,中心镶嵌着一颗浑浊的灰色晶石,正不断散发出微弱的波动。
“陷阱符。”薛驼子看清后,倒吸一口凉气,“影组织布下的警戒陷阱,还自带攻击功能。这玩意儿一旦触发,不仅会攻击闯入者,还会向布设者发送警报波动。”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浓雾:“我们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话音未落。
“咕噜……咕噜噜……”
四周泥沼,同时响起密集的冒泡声!
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暗黄色漩涡在三人周围浮现,每个漩涡中心都有一枚同样的铜符亮起!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毒触手从漩涡中探出,如同活过来的毒蛇丛林,遮天蔽日地卷来!
更麻烦的是,浓雾深处,传来沉重的、仿佛巨型生物在泥浆中爬行的“哗啦”声,正迅速由远及近!
“被包围了!”玄真子咬牙,双掌燃起淬毒之焰,“硬闯!”
“闯不了!”薛驼子急道,“这些铜符是阵眼,彼此联动!你攻击一个,其他所有符都会加强!而且那爬行声……很可能是‘泽地泥龙’,影组织驯养来看守重要据点的畜生,皮糙肉厚,能吞毒雾喷毒酸,先天后期都难对付!”
“那就先破阵眼。”玉笋声音依旧平静。
她闭上眼睛,将心神彻底沉入同息感应。
四周数十枚铜符散发的波动,在她感知中清晰浮现——每一枚都有细微差别,但彼此间通过某种“共振网络”连接,如同一个整体。网络最密集、波动最强的节点在……
她睁眼,看向左前方约十五丈外,那片雾气最浓的区域。
“那里是主符。”玉笋抬手指向,“破主符,阵自溃。”
“怎么过去?”玄真子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毒触手,那些触手已开始交织成网,封堵所有去路。
玉笋没说话,而是低头看向自己双手。
十指上,昨夜缠绕的血染布条早已取下,但皮肤表面还残留着细微的血痂。她右手拇指在左手食指指腹上一划——不是割破,而是用净火在皮肤表面“灼”开一道极细的伤口。
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
她将这滴血珠托在掌心,然后,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地脉精粹石的玉盒,打开一线。
赤金色的光团温顺悬浮。
玉笋引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精粹石本源炁,与掌心血珠融合。
血珠瞬间化为金红色,内部隐隐有地脉虚影流转。
“以血为引,以精粹石炁为桥。”玉笋低声道,“同息共鸣,可短暂‘欺骗’地脉——让这片沼泽,以为我们是它的一部分。”
她看向玄真子:“手。”
玄真子毫不犹豫伸出右手。
玉笋指尖沾着那滴金红色血珠,在他右手掌心飞快画了一个简易的符文——非字非画,更像某种共鸣的“印记”。
“闭气,敛息,随我步伐。”
话音落下,玉笋率先迈步,走向左前方那片浓雾。
脚步落下时,她周身那层白色光膜性质骤变——从“净化排斥”转为“包容同化”。光膜颜色淡去,近乎透明,与周围淡绿色的毒雾接触时,竟不再激起排斥反应,反而隐隐有交融的趋势。
更神奇的是,脚下泥沼在她踏上的瞬间,会微微“软化”,如同迎接主人归家的地毯,不再粘滞,不再下陷。
玄真子紧随其后,掌心那个符文微微发烫,与玉笋的步伐产生共鸣。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片沼泽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亲和”——虽然依旧厌恶那股污秽气息,但至少不再被主动排斥。
薛驼子看得目瞪口呆,赶紧跟上,心里狂喊:这什么邪门法子?!地脉精粹石还能这么用?!这两个小怪物到底还能搞出多少花样?!
三人如履平地般穿过毒触手交织的罗网。
那些触手明明就在身侧挥舞,却仿佛“看不见”他们,任由他们穿过缝隙,直奔主符所在。
十五丈距离,转眼即至。
浓雾最深处,一枚体型比其他铜符大出三倍、表面符文呈暗金色的主符,正镶嵌在一截半埋泥沼的粗大树桩上。树桩早已枯死,但主符散发的波动却让其表面浮现出类似血管的凸起纹路,正随着符文的明暗而搏动。
玉笋在主符前三步外停下。
她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再次闭上眼睛,同息感应全开。
这一次,她“看”得更深。
主符内部的结构、符文流转的轨迹、与周围副符连接的“共振丝线”……甚至,符文中隐藏的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布设者的“神念印记”。
“找到了。”玉笋轻声道。
她抬起右手,食指指尖凝聚出一缕细如发丝的净火——但这次,净火的颜色不再是纯白或淡金,而是……赤金中透着温润的暖黄。
那是融合了地脉精粹石本源炁后,淬毒净火产生的新变化。
指尖轻点,刺向主符中心那颗灰色晶石。
没有硬碰硬的爆破。
赤金暖黄的净火丝如绣花针般“刺入”晶石,顺着符文流转的轨迹,一路向内,精准地找到了那缕布设者的神念印记。
然后,净火丝轻轻一“绕”。
如同解开一个复杂的线结。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主符表面暗金色的光芒瞬间熄灭!所有符文同时黯淡!那颗灰色晶石更是直接化为齑粉!
紧接着,连锁反应开始。
四周所有副符,如同被掐断电源的灯笼,一个接一个黯淡、坠落。那些张牙舞爪的毒触手失去能量支撑,迅速瘫软、融化,重新变回粘稠的油脂状物质,沉入泥沼。
笼罩方圆三十丈的“警戒攻击阵”,三息之内,土崩瓦解。
但危机并未解除。
因为那沉重的爬行声,已近在咫尺!
“哗啦——!!!”
前方浓雾被一股巨力强行撕开!一头庞然大物破雾而出,重重砸在泥沼表面,溅起漫天黑泥!
那是……一条“龙”。
或者说,一条被强行改造成“龙”的巨型沼泽生物。体长超过五丈,身躯如放大百倍的环节虫,一节节暗褐色的甲壳覆盖全身,甲壳缝隙间渗出腥臭的粘液。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几乎裂开到脖颈的巨口,口中布满螺旋状的利齿,正往下滴落腐蚀性的毒涎。身躯两侧长着数十对短粗的、带吸盘的步足,此刻正牢牢抓住泥沼,昂起前半身,那张巨口正对三人。
泽地泥龙。
“吼——!!!”
没有眼睛,但它显然通过某种震动感知锁定了三人位置。巨口张开,喉咙深处一团墨绿色的毒酸球正在迅速凝聚!
“散开!”玄真子暴喝,同时身形向左疾闪!
玉笋向右,薛驼子向后。
三人刚分开,泥龙口中的毒酸球已喷射而出!不是一发,而是三发连珠,分别射向三人刚才站立的位置!
“轰!轰!轰!”
毒酸球落地即炸!墨绿色的酸液四溅,触及的泥沼瞬间被腐蚀出深坑,鬼面莲连叶片带根茎一起化作脓水,连雾气都被腐蚀出三个短暂的空洞!
更可怕的是,溅射的酸液落地后并未消失,而是如同活物般继续“流淌”,所过之处,一切皆被侵蚀!
“这东西的酸液带‘蚀灵’特性!”薛驼子一边狼狈躲闪,一边大吼,“能腐蚀真炁护罩!别硬接!”
玄真子闻言,立刻收敛了撑起的淬毒净火护罩——净火虽能净化毒素,但对这种纯粹的、高腐蚀性的酸液效果有限,硬抗消耗太大。
他改为游斗,身形在泥龙身侧疾掠,寻找攻击机会。
但泥龙虽庞大,动作却异常灵活!身躯一扭,布满甲壳的长尾如钢鞭般横扫而来!玄真子凌空翻身避开,尾尖擦过衣角,竟将僧袍布料刮出数道焦痕——甲壳边缘也带毒!
另一边,玉笋尝试以净火丝线攻击泥龙头部。但泥龙甲壳对能量攻击有极强抗性,净火丝线灼上去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转眼就被甲壳缝隙渗出的粘液“修复”。
“甲壳是活的,能自我再生。”玉笋迅速判断,“弱点可能在口腔内部,或者……腹部没有甲壳覆盖的环节连接处。”
“我来引它张嘴!”玄真子吼道,双掌淬毒之焰凝聚成两把淡金色的火焰短刀,身形再度前冲,这一次直扑泥龙头部!
泥龙感知到威胁,巨口再次张开,喉咙深处毒酸球开始凝聚!
就是现在!
玉笋眼中寒光一闪,右手五指同时弹出五缕赤金暖黄的净火丝线!丝线并非射向口腔,而是射向泥龙巨口上颚与下颚连接处的肌肉褶皱!
那里没有甲壳覆盖,只有一层坚韧的皮质。
净火丝线精准刺入!
“嗞——!!!”
泥龙身体剧震!喉咙深处凝聚到一半的毒酸球失控炸开,在它自己口腔内爆出一团墨绿酸雾!巨口痛苦合拢,利齿狠狠咬下,却只咬到一团酸雾和它自己的血肉!
“吼——!!!”
痛苦的咆哮震得雾气翻腾!
泥龙疯狂扭动身躯,步足在泥沼中刨出深坑,显然受创不轻。
“腹部!第三节与第四节甲壳的连接处!”薛驼子眼尖,指着泥龙翻滚时偶尔暴露的腹部——那里有一圈约三尺宽、没有甲壳覆盖的柔软环节,呈暗红色,正随着泥龙的呼吸微微收缩扩张。
玄真子与玉笋对视一眼。
无需言语,同息效应下,两人心意相通。
玄真子再次前冲,这一次不再攻击头部,而是绕着泥龙庞大的身躯疾奔,双掌火焰短刀不断劈砍在甲壳上——不求伤敌,只求吸引注意,制造噪音,掩盖玉笋的动作。
玉笋则悄然后退,没入浓雾。
她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同息感应,同时引动体内那缕地脉精粹石本源炁。
这一次,不是欺骗地脉,而是……共鸣地脉。
落星泽的沼泽,也是地脉的一部分。哪怕被污染、被扭曲,其最深处,依旧有最原始的、属于大地的“脉搏”。
玉笋要找到那丝脉搏,然后……借力。
三息。
她找到了。
在脚下三十丈深的泥沼底层,一股微弱但坚韧的、属于纯净地脉的波动,正缓缓流淌。虽被上层污秽包裹压制,但确实存在。
玉笋右足轻轻一跺。
不是用力,而是以特定的频率“叩击”。
如同叩门。
地脉脉搏微微一颤。
一缕极其微弱的、但精纯无比的地脉清炁,顺着她足底涌泉穴,逆流而上!
量很少,不足她自身真炁的百分之一。
但性质纯粹,且……与精粹石本源炁同源!
玉笋将这缕地脉清炁引入右臂,与淬毒净火、精粹石炁三者缠绕、压缩、凝聚——
最终,在她右手食指指尖,凝出一枚米粒大小、近乎透明的水珠状光点。
光点内部,隐约可见地脉奔流的虚影。
“去。”
玉笋睁眼,右手屈指一弹。
光点无声无息射出,没入浓雾,轨迹玄奥,绕过泥龙疯狂挥舞的步足与长尾,精准地……没入它腹部第三节与第四节甲壳连接处,那圈暗红色的柔软环节。
光点入体瞬间。
泥龙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
然后。
从腹部开始,一圈温润的、赤金色的光晕,由内而外透体而出!
光晕所过之处,泥龙暗褐色的甲壳迅速褪色、软化、失去光泽;步足无力垂下;长尾瘫软砸入泥沼;那张布满利齿的巨口无力张开,毒涎不再滴落,喉咙深处只传出“嗬嗬”的、仿佛漏气般的声音。
不是死亡。
是……净化。
地脉清炁与精粹石炁融合后的净火,从内部开始,净化泥龙体内被强行灌注的污染地脉秽气,净化那些扭曲它形体的逆写符文,净化它被改造得千疮百孔的血肉。
这个过程很快。
十息之后,泥龙庞大的身躯已缩水近半,甲壳脱落,步足退化,最终……化作一条长约两丈、通体灰褐色、形似大鲵的“原初形态”,瘫在泥沼中,微微喘息。
它抬头,用一双新生的、浑浊但不再暴戾的小眼睛,茫然地看了看三人,然后缓缓转身,摆动着退化后的短尾,笨拙地爬进浓雾深处,消失不见。
回归了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薛驼子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就……变回去了?!”
“地脉清炁引动它体内残存的‘本我真性’,净火剔除污染,逆转化形。”玉笋简短解释,脸色却比刚才更白——借用地脉清炁的消耗,远比想象中巨大。
玄真子闪身到她身边,扶住她手臂:“没事?”
“消耗大,无妨。”玉笋摇头,看向前方——泥龙消失后,那片浓雾略微稀薄,露出后方景象。
那里,泥沼中央,有一小片高出水面的“岛”。
岛不大,方圆不过三丈,地面是相对干燥的黑色硬土。岛中心,孤零零长着一株不过膝盖高的小树——树干扭曲如虬龙,叶片稀少,每片叶子都呈暗金色,叶脉如同熔融的黄金在流动。
而小树的根系处,泥土微微拱起,露出一角暗红色的、闪烁着温润光泽的结晶。
第二枚地脉精粹石。
但精粹石并非直接裸露,而是被小树的根系紧紧缠绕、包裹,仿佛树根在从结晶中汲取养分。
更诡异的是,小树的树根不止扎入泥土,还……扎入了精粹石内部。
两者已近乎共生。
“那是……”薛驼子眯起眼,“‘地脉养魂木’?不对,养魂木该是翠绿色……这是……变异了?被精粹石污染……还是……反过来,它在净化精粹石?”
玉笋上前几步,仔细观察。
同息感应下,她能清晰感知到——小树与精粹石之间,存在一种复杂的能量交换。精粹石内部残存的污秽地脉炁,正被小树的根系缓慢吸收、转化,变成一种相对温和的、滋养树木生长的能量。而小树叶片光合产生的某种“生机清炁”,又反哺回精粹石,中和其中的暴戾。
这是一个脆弱的、但确实存在的自然净化循环。
“这棵树,在自救。”玉笋轻声道,“也在救这枚精粹石。”
“所以精粹石才没被影组织取走?”玄真子皱眉,“因为取石必伤树,树死则精粹石内残存的污秽会立刻爆发,将周围彻底污染?”
“恐怕不止。”薛驼子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小树根系与精粹石的连接处,“你们看,根系表面有极淡的、天然形成的符文——不是逆写,是正写的悬壶‘养脉纹’。这棵树……很可能当年是悬壶一脉亲手种下的‘净化阵眼’,用来缓慢净化这片沼泽的地脉。只是后来悬壶湮灭,阵法失效,地脉污染加剧,这棵树为了自保,也为了继续履行‘净化’职责,才不得不变异,与精粹石强行共生。”
他抬头,看向玉笋和玄真子:“如果我们取走精粹石,这棵树必死,这片沼泽残存的自然净化循环会彻底崩溃,地脉污染可能进一步扩散。但如果不取……我们缺一把钥匙,影组织迟早也会发现这里,到时候他们可不会在乎这棵树。”
两难。
玉笋沉默着,伸出手,轻轻触碰小树的一片暗金色叶片。
叶片微凉,触感如金属,但内里却有一股极其微弱的、坚韧的生机在搏动。
如同一个在绝境中挣扎了数百年的、沉默的守护者。
她闭上眼。
同息感应顺着叶片,流入树干,流入根系,流入那枚被紧紧缠绕的精粹石。
她“听”到了树的“声音”——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坚持、疲惫、孤独,以及……一丝对“解脱”的渴望。
它太累了。
守着这片污秽之地,守着这枚扭曲的结晶,守着一个早已无人记得的承诺。
数百年。
玉笋收回手,睁开眼。
“我有一个想法。”
她看向玄真子,又看向薛驼子。
“不取精粹石。”
“我们……带走这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