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寂渊那番嚣张的话语,在张予心中激起了滔天怒浪。
路漫兮的名字从这魔修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觊觎,瞬间点燃了张予心底最深处的杀意。
他几乎要压制不住体内奔腾的气血。
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实力、身份、场合,都不允许。
顾寂渊敢如此肆无忌惮,背后必有倚仗,或许是化魔门与逍遥门高层之间的交易。
自己此刻一定要冷静,不能打乱全盘计划,更不能给路漫兮带来更大的麻烦。
必须隐忍。
必须通过考核。
必须尽快获得能接触到核心圈层的身份!
张予垂下眼睑,将所有情绪压入心底,再次抬眼时,已经看不出异样。
此时,奚水流脸色铁青,显然也被顾寂渊的狂妄之言激怒,但他身为考核主官,须维持场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意,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威严:
“参与考核者,即刻登台!第一关考核——开始!”
“考核内容:炼制辟邪丹!限时,两个时辰!”
话音未落,他大袖一挥,一股柔和的灵力波动扫过石台上每一个预留的炼丹位置。
只见每个位置前,凭空浮现出一枚淡青色的玉简,以及一份灵草材料。
“辟邪丹?”
台下观者中响起几声低呼,不少参与考核的炼丹师也面露讶色。
辟邪丹,品阶不过二阶,在筑基期丹药中不算高阶,却是一门极为冷僻的丹药。
其功效单一而特殊,专用于祛除侵入修士体内的异种邪力,如魔气、死气、阴煞等。
寻常修士根本用不到,也极少有炼丹师会专门去研习炼制此丹。
张予心中一动,瞬间明悟。
逍遥门选择此丹作为第一关考题,绝非随意为之。
如今修仙界暗流涌动,五大宗门摩擦日增,尤其与炼妖宗、化魔门这等魔道宗门,冲突恐难避免。
门下弟子若与之交手受伤,最棘手的便是被魔气死气侵蚀。
炼制此丹,分明是为可能的宗门冲突做准备!
这考核本身,便是逍遥门应对时局的一环。
“果然……处心积虑。”
张予暗道,面上却无丝毫异样,从容登上石台,选了一处相对安静的位置站定。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面前的控火阵法。
控火之难,首在知火。
接着,他手腕一翻,一尊造型古朴的三足丹炉出现在掌心,轻轻放置在阵法中心。
这丹炉并非什么名器,乃是他沿途购置的普通货色,用以掩饰身份正好。
灵力微吐,丹炉下方的火焰呼地一声腾起,开始均匀地烘烤炉壁,进行温炉。
做完这些,他才拿起那枚玉简,贴在额头。
辟邪丹的炼制步骤、火候要点、以及每一种药材的特性与处理方式,清晰呈现。
与此同时,他打开玉盒,将其中十几株形态各异的灵草一一取出。
就在张予沉浸于揣摩丹方与药材时,石台中央的顾寂渊却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冷哼。
“辟邪丹?呵……”
他声音虽压低了,却依旧清晰地传入附近几人耳中。
“专祛魔气死气的玩意儿,不就是用来救那些被我化魔门功法所伤的废物吗?”
“逍遥门这是摆明了针对顾某?此等丹药,我化魔门弟子,何曾炼制过!”
他话说得尖刻,隐隐将正道修士暗讽为废物。
奚水流目光如电,冷冷扫向顾寂渊:“炼丹之时,需心神专一,保持肃静!若有再敢喧哗,影响他人者,无论何人,立即剥夺考核资格!”
冰冷的警告让顾寂渊后续的话语噎在了喉咙里。
他黑袍下的身躯似乎僵硬了一下,开始阴沉着脸研究丹方和材料。
台下的议论却并未因此停歇。
众人的目光在台上二十七位炼丹师身上扫视。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两个特别的存在。
“快看,那个年轻的青衫修士,还有那个化魔门的顾寂渊,他们竟然都没带助手!”
“是啊,其他二十五位,便是那位杜若愚大师,也带了一名弟子打下手。这二人未免太托大了吧?”
“那丁如山听说来自赵国,或许是真有本事,也或许是年少气盛。至于那顾寂渊……化魔门的人行事乖张,独来独往也不奇怪。”
“嘿嘿,这下有趣了。那顾寂渊自称没炼过辟邪丹,第一关恐怕就要栽跟头。”
窃窃私语声中,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
奚水流目光扫过全场,见大多数人都已准备妥当,便沉声道:
“第一关,正式计时开始!”
刹那间,石台上气氛陡然一变。
二十七人,动作各异,却皆全神贯注。
开炉、投药、控火、融药……
张予神色平静,动作如行云流水。
他并未急于投放主药,而是先以文火缓缓煨烧几味辅药,提纯其精华。
神识如丝,细致入微地感知着炉内每一分温度变化。
火焰在他精准的操控下,时而如春风拂柳,时而如夏日骄阳,完美契合着丹方要求的每一个火候节点。
顾寂渊那边,起初动作略显生涩,显然对辟邪丹确实陌生。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虽然手法与正统丹道迥异,带着一股阴戾霸道,效率却不低。
两个时辰,对于专注于炼丹之人而言,流逝得飞快。
张予率先完成。炉盖轻启,一股带着清净驱邪的药气腾起,六颗圆润晶莹的丹药飞出,被他收入玉瓶。
丹成,上品。
接着,陆陆续续有人完成炼制,有人面带喜色,有人摇头叹息。
顾寂渊竟也在时限将至时完成了炼制,开炉瞬间,一股同样纯净的丹气散出,他炼制出的辟邪丹,赫然也是上品!
只是数量仅有五颗。
包不同上台,逐一检查成果。
这一关,竟只有三人惨遭淘汰。
还未等众人稍作喘息,奚水流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关考核,开始!”
“炼制沁火丹!限时,两个时辰!”
沁火丹,三阶丹药,适用于修炼火属性功法的筑基修士。
能精纯火系灵力,辅助突破小瓶颈。
此丹炼制,对控火技艺要求极高,火候稍有差池,轻则药力大减,重则炉毁丹废。
张予对炼制此丹并不陌生。
前来归元城的路上,帮助其他修士炼制过不少。
整个炼制过程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当他再次率先完成炼制,收丹入瓶时,目光不经意扫向顾寂渊的方向。
却见顾寂渊几乎与他同时收丹!
他似乎察觉到了张予的目光,猛地转过头来。
兜帽阴影下,冰冷阴鸷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张予。
无血的嘴唇微微开合,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的形状。
张予眼神一凝,瞬间读懂了那唇语——是极其恶毒的辱骂。
怒火再次被撩动,但张予面上反而浮起一丝冷笑。
他嘴唇同样微动,以对方绝对能看清的幅度,无声地回敬了一句简短的唇语。
顾寂渊黑袍下的身躯猛然一僵,他显然被彻底激怒了,几乎要当场发作。
然而,奚水流的冰冷目光,牢牢锁定了他。
顾寂渊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终究没敢在此时挑衅一位金丹后期大师的权威。
强行压下暴戾,但投射向张予的目光,更加狠厉。
此时,台上传来几声沮丧的叹息。
有人因控火不稳,融药时药性冲突,炉内传来轻微的爆鸣。
有人凝丹时后力不济,丹药未能成形,化作焦糊。接连又有两人放弃。
两个时辰到,包不同再次上台查验。
这一关,足有十人因各种原因失败被淘汰,台上仅剩十四人。
奚水流毫不容情,根本不给众人恢复的时间,立刻宣布:
“第三关,也是最后一关常规考核,开始!”
“炼制温神丹!限时,三个时辰!”
温神丹,同样是三阶丹药,功效在于温养筑基修士的神魂。
对神识损耗有极佳的恢复之效,更能略微增强神识韧性。
此丹炼制,难点不在控火,而在于融神——
需要炼丹师以自身神识,引导药力,使之完美融合。
对炼丹师的神识强度,精微操控能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第一关考冷僻丹方应对,第二关考极致控火,第三关考神识融药……”
“三关连环,步步紧逼,这奚水流,果真好算计。”
张予心中了然,对此次考核的设计者多了几分佩服。
这确是最快筛选出全面型炼丹师的方式。
他略一沉吟,摒除所有杂念,旋即开始处理药材。
此刻,台上剩余的十四人,大多脸上已现疲态。
连续高强度炼制两炉丹药,灵力、体力、尤其是心神的消耗都非常大。
有人额头见汗,有人呼吸微促,动作也远不如最初那般流畅稳定。
反观张予,依旧气定神闲。
淬骨境的肉身让他体力与恢复力远超同阶。
《古神诀》的修炼与天道筑基,让他的神魂强大而坚韧。
他仿佛不知疲倦,动作依旧精准、稳定、高效。
半个时辰后,噗的一声轻响,一名中年炼丹师脸色灰败,看着炉中一缕散逸的青烟,颓然摇了摇头,默默收拾东西,走下石台。
他是第三关第一个失败者。
接下来,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人失败,遗憾退场。
张予心无旁骛,引导着药力精华缓缓融合。
两个半时辰后,炉内传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似有若无的檀香气息弥漫。
丹成,启炉,这次成丹十二颗,依旧是上品!
当他收好丹药,抬头看去时,台上只剩下稀稀落落六七人还在坚持。
顾寂渊竟然仍在其中,只是黑袍之下传来的气息,也显出几分不稳。
杜若愚则紧皱着眉头,全神贯注,显然也到了关键时期。
三个时辰的时限,终于走到尽头。
当最后一缕计时香灰烬落下,奚水流挥袖间,所有尚在炼制中的炉火被强行掐灭。
有人发出不甘的叹息,有人看着炉中半成品的药渣,满脸懊丧。
包不同第三次上台,神色严肃地一一检查。
又有八人未能成功炼制出合格的温神丹,黯然离场。
至此,三关常规考核结束。最初二十七人登台,如今仅剩六人屹立台上!
奚水流身形一动,已出现在石台中央。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这最终留下的六人,在张予、顾寂渊、杜若愚三人身上略作停留,终于开口:
“三关考核已毕。现在宣布结果——”
“丁如山,三炉丹药,皆为上品品质。综合耗时、成丹率、丹药品质,排名第一!”
“顾寂渊,三炉丹药,亦皆达上品。综合评定,排名第二!”
“杜若愚,三炉丹药,皆为上品,表现稳健,排名第三!”
“其余三位,通过考核,不分排名。”
结果宣布,台下瞬间哗然!
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张予身上!
“丁如山?就是那个最年轻的?三关全是上品?还排第一?!”
“这……这怎么可能!他才筑基四层吧?竟能力压包括杜若愚在内的所有炼丹师?”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炼丹技艺竟如此恐怖!”
“丁如山……赵国……丁姓……莫非,真是传闻中那位丹道宗师丁无忧的后人?”
“难怪如此年轻便有这般造诣!若真是丁宗师传人,一切就说得通了!”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年轻炼丹师所吸引。
张予立于台上,神色依旧平静。
他只是微微抬眸,望向主位上目光深沉的奚水流,等待着那决定性的第四关——自主炼丹的宣布。
此刻他平静的外表下,心早已飞向了逍遥门深处。
兮儿。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