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奉旨南下的仪仗浩浩荡荡离开京城,吸引了无数目光。永宁侯府门前车马渐稀,府内却并未因此沉寂,反而进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戒备状态。沈清辞深知,萧景珩此行,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惊心。江南官场盘根错节,利益交织,他携改革之策南下,触动的是无数人的奶酪,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而京中,那些反对新政、或与东南有牵连的势力,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想方设法在后方掣肘,甚至对她这个坐镇京城的世子妃下手。
送走萧景珩的次日,沈清辞便以“世子离京,需静心礼佛,为夫君祈福”为由,下令紧闭府门,谢绝一切不必要的往来。府中下人被严加约束,各司其职,不得妄议外事。同时,她通过钱妈妈和春桃,将内宅打理得铁桶一般,尤其是厨房、采买等关键环节,增派心腹,严防有人做手脚。
对外,她则展现出恰到好处的低调与柔顺。有官员家眷递帖拜访,她一律以“需静养”婉拒;宫中若有赏赐或问询,她必亲自出面,恭敬应答,言语间只关心萧景珩行程安危、东南风物,对朝政军务绝口不提,将一个担忧丈夫、恪守内职的世子妃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在无人可见的幕后,沈清辞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萧景珩离京前,将一部分非核心但至关重要的文书往来、信息筛查的重任交给了她。每日,都有从兵部、户部、甚至通过威远镖局秘密渠道送来的文书信件,需要她先行阅览、分类、摘要,将重要信息和疑点标注出来,再通过加密渠道快马送往江南萧景珩行辕。
这些文书,有各地关于海防整饬的进度汇报,有关于市舶司设立的争议奏章抄本,有江南官场的动态密报,甚至还有一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暗藏玄机的市井流言。沈清辞需从中甄别真伪,判断轻重缓急,将最有价值的信息提炼出来。
这日,她正在书房翻阅文书,春桃悄步进来,低声道:“小姐,威远镖局林总镖头派人送来口信,说江南那边……似有异动。”
沈清辞心中一凛:“说。”
“镖局在杭州的眼线发现,近几日,有几家与海运关系密切的大商号,如‘四海船行’、‘沈氏布庄’等,其东家或管事频繁出入杭州知府衙门和后宅,似乎……在密谋什么。而且,市井间突然流传起一些谣言,说朝廷设立市舶司,实为与民争利,要加重商税,盘剥商贾,甚至……甚至说世子爷南下,是要抄没江南富户家产以充军饷!”春桃的声音带着担忧。
沈清辞放下笔,眉头微蹙。果然开始了!江南的地头蛇们不甘坐以待毙,开始散播谣言,煽动商贾,甚至可能勾结地方官员,要给萧景珩一个下马威!这“四海船行”、“沈氏布庄”都是江南有名的海商,与官方民间关系盘根错节,他们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中小商贾的动向。
“还有吗?”沈清辞沉声问。
“另外,”春桃继续道,“京中这边,都察院有几位御史,近日频频聚会,据闻……正在联名草拟弹劾奏章,内容似是针对市舶司章程,指责其‘苛政扰民’、‘易生弊端’。”
前有江南商贾造谣生事,后有京中御史酝酿弹劾,前后夹击,来势汹汹!这是想趁萧景珩立足未稳,一举将新政扼杀在摇篮里!
沈清辞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必须立刻反击,稳住局面!
“春桃,你立刻去办几件事。”沈清辞快速吩咐,“第一,让林总镖头想办法,将朝廷设立市舶司是为了‘规范海贸、平定海盗、保护合法商贾’的真实意图,以及世子爷在东南剿匪的功绩,编成通俗易懂的故事,通过茶楼酒肆、说书先生之口,在江南各地散播出去,要快!务必抢在谣言之前,争取民心!”
“第二,让我们在江南的人,暗中接触那些素来守法、但备受海盗骚扰的中小商号,透露朝廷整顿海防、设立市舶司的决心,并暗示……若他们能率先支持新政,或可在市舶司中获得便利。但要切记,只透露风声,绝不承诺具体事宜!”
“第三,”沈清辞目光一冷,“查一查那几位联名御史,近日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尤其是……是否与江南籍的官员或有江南背景的商号有联系。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推动这次弹劾!”
“是!小姐!”春桃领命,匆匆而去。
沈清辞独坐书房,心潮起伏。萧景珩在前方冲锋陷阵,她在后方必须稳住阵脚,清除障碍。这不仅仅是为了帮助他,更是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一个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天下。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辞坐镇中枢,运筹帷幄。通过威远镖局和莫先生留下的隐秘网络,一道道指令悄无声息地发出,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京城与江南之间悄然张开。
几天后,效果初显。江南市井中,开始出现另一种声音,称赞朝廷整饬海防是利国利民之举,宣扬永宁侯世子剿匪安民之功。一些中小商贾在得知市舶司可能带来官方保护后,态度开始动摇。而京中,那几位御史的联名弹劾之举,似乎也因为“内部意见不一”而暂时搁置。
然而,沈清辞并未放松警惕。她知道,对手绝不会轻易罢休。果然,不久后,一个更阴险的招数来了。
这日,永宁侯府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宗人府的一位管事太监,奉某位太妃之命,前来“探望”世子妃,并“顺便”询问,听闻世子爷在江南巡查,与当地一些商贾“过从甚密”,甚至收受“土仪”,不知是否属实?言语间看似关切,实则暗藏机锋。
这分明是有人想从“男女之防”、“收受贿赂”入手,构陷萧景珩,败坏其名声!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温婉答道:“有劳太妃挂心。外子奉旨公干,言行皆依礼制,与地方官员商贾往来,皆为公务,光明磊落。至于土仪,皆是些不值钱的当地特产,外子已按制登记造册,或散于随行属员,或充作公用,绝无私受。妾身在此,代外子谢过太妃关怀。” 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维护了萧景珩的清白,又点明了其公务身份和守制之举,让对方无从挑剔。
那太监碰了个软钉子,讪讪而去。
送走太监,沈清辞立刻修书一封,将此事详细告知萧景珩,并提醒他江南官场复杂,需更加谨言慎行,防范小人构陷。
信件发出后,沈清辞独坐窗前,望着庭院中渐盛的夏意,心中充满了斗志。京华坐镇,并非易事,但她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人的弱女子。她是他的盟友,是他的后盾,他们将携手,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写下属于他们的篇章。
江南风云已起,京华暗流涌动。而她,将在这权力的中心,为他守住这片阵地,等待着他携着改革的成果与荣耀,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