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姨,我帮你。”
苏婷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回话。
软软乖巧地上前,将苏婷叠好的衣服一件一件递给她。
只是她的目光,却落在房间内的一张结婚照上。
照片里的林大勇穿着笔挺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整齐;而他旁边的苏婷,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改良连衣裙,妆容得体。
软软看着这张照片,小心脏莫名收紧了一下。
“姨姨……”
苏婷没抬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姨姨,你见过我妈妈吗?她是什么样的人呀?”
苏婷手里刚拿起的书本,“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猛地转头,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林软软,谁让你……”
“姨姨……”软软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自己怀里那只兔子玩偶里,小肩膀微微发抖,“我就是看到照片,忽然想到妈妈了,我没有妈妈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那眼神可怜极了:“姨姨,小梅姐姐好幸福,她有你陪着,晚上还有妈妈抱着睡觉,要是我也有姨姨这样的妈妈就好了。”
她越说越小声,眼泪终于吧嗒吧嗒掉下来:“学校里的同学都说我是没妈的野孩子,好多小朋友玩游戏都不带我,我说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是他们都不信。”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女孩,苏婷刚才瞬间涌上的怒火也平息了下去。
她倒从没想过,软软在学校里居然还被同学这样议论。
要换作从前,她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现在,看着那张满是委屈的小脸,她甚至觉得心疼。
“别哭了。”苏婷生硬地开口,别开脸,继续收拾箱子。
软软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哭泣,但声音中还带着哽咽:“我不哭,姨姨,你别生气。”
说完,便抱着小玩偶站在一旁,小身子一抖一抖的。
苏婷收拾东西的动作彻底停下来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中,她抿了抿唇,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你妈妈……她是个很好的人。”
软软猛地抬头,也顾不得擦脸上斑驳的泪痕,眼睛睁得大大的:“姨姨见过妈妈?”
苏婷似乎很不习惯说这些,语气很慢:“嗯,见过,她说话细声细气的,对人也挺和善……你爸……”
林大勇对前妻的感情,苏婷看在眼里。
软软往前蹭了蹭,还想开口,苏婷却猛然起身打断了她:“问这么多干什么?有什么好问的?收拾你东西去。”
她转身快步走出房间,留下软软一人。
软软看着苏婷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捡起一颗滚到脚边的纽扣,握在手心。
后妈好像……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一点点不一样。
与此同时,内地城市,郊外疗养院。
林大勇和周大福两人一同穿过安静的走廊。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林大勇皱了皱眉。
或者说,自从来到这座城市,他的眉心就没展开过。
当年软软妈出事后,是由省城司法鉴定所将遗体带走,并进行进一步检查。
林大勇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查明当年被掩盖的真相。
他要找当时负责此事的刘局长。
这位刘局长本来也在小岛上工作,可当年这事出了没多久,他便被调离了海岛,这更让林大勇心中觉得不安。
可没想到,当他打听到刘局长,却意外得知,刘局长被家人送往了疗养院。
“老林,你有个心理准备,刘局长现在情况不好。”周大福叹了口气,拍了拍林大勇的肩,“听说一开始只是忘事,后来连人都认不清了,家里没办法才送到这里来的。”
“总之,你别抱太大希望。”
他和林大勇千里迢迢从小岛一路而来,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个消息。
他们在一扇虚掩的房门前停下来,周大福敲了敲门。
有护工在,房间倒是很整洁。
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年,刘局长竟像老了几十岁。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腿上盖着毛毯,正呆呆地望着窗外,哪还有当年那个精明干练的局长的影子?
“刘局长,您看看,谁看您来了?”护工是个面善的中年妇女,弯下腰凑到刘局长耳边。
刘局长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在林大勇和周大福脸上扫过,没有任何反应,又转回去。
林大勇的心沉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老人齐平:“刘局长,我是林大勇,您还记得我吗?当年在小岛上,我妻子意外落海,当时省鉴定所的人去过,说有异常,把我妻子的遗体带走了。”
他紧紧盯着刘局长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
听到“落海”“鉴定所”几个词时,刘局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海岛……水……”
林大勇急切地往前凑了凑:“对,海岛落水!刘局长,您再想想,当时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有尸检报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
老人被林大勇突然加快的语速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缩,挥舞着手臂:“走开,不知道!走开,什么都不知道。”
林大勇只觉得有戏,情急之下抓住了老人的手臂:“刘局长,您再想想,求您了,这对我很重要。”
“老林,你冷静点!”周大福见状忙上前拉住林大勇,“他现在脑子不清楚了,问不出什么的,你快松手。”
林大勇颓然地松开手,后退两步,看着刘局长重新陷入呆滞。
他抹了把脸,对护工点了点头:“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护工叹了口气,一边安抚刘局长,一边压低声音:“刘局长清醒的时候不多,但有时候会念叨些旧事,断断续续的,说什么‘对不住’、‘证据没了’,都是糊涂话。”
林大勇猛地抬头看向护工:“还有别的吗?关于海岛,关于意外什么的。”
护工摇摇头:“没有,就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问他他也说不清。”
“林同志,人都这样了,问不出的,您……节哀吧。”
周大福拍了拍林大勇的肩膀,无声地叹了口气。
林大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病房,只是站在走廊里的时候,脑海里却仍旧盘旋着刘局长断断续续的那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