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仁的指尖在青铜瓮沿敲出第三段摩斯密码时,韩立正用银簪挑开炉鼎里凝结的药痂。黑褐色的痂块下露出半枚青纹灵体的指骨,骨缝里卡着丝暗红的肉丝——是昨夜从张铁元神里刮下来的,还带着未散的惊惧。
“韩小子,把‘锁魂符’贴在瓮口。”墨居仁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腥气。他左手按在瓮身的符文上,指腹磨过那些凸起的纹路,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瓮中传来“咔啦”轻响,是里面的元神在撞壁,那是他三天前从黄枫谷掳来的修士,灵根纯度刚好够炼“养魂丹”。
韩立从袖袋里摸出黄纸符,指尖沾了点炉鼎里的药汁,在符面快速画了道锁形纹路。“您老这元神快撑不住了,”他故意把符纸往瓮口一按,符面瞬间泛起红光,“刚才探了探,三魂丢了两魂,七魄只剩个虚影。”
墨居仁突然转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蚯蚓似的爬满眼白:“你在药里加了什么?”
“哪敢啊,”韩立笑得露出半颗小虎牙,指腹在符纸边缘蹭了蹭,把沾着的药汁抹在瓮沿,“就是多加了三钱‘断魂草’,让他走得舒坦些。”
瓮里的撞壁声突然停了,紧接着是指甲刮擦陶土的锐响,听得人后颈发麻。墨居仁的指节捏得发白,突然抓起案几上的铜杵,猛地往瓮底砸去:“让你闹!”
“咚”的一声闷响,瓮身震得符文都亮了几分,里面的刮擦声顿时弱了下去。韩立注意到,墨居仁袖口滑出个黑布包,里面露出半截白骨手链,每颗骨珠上都刻着个“炉”字——那是他这半年来炼废的炉鼎残骸。
“张铁的元神处理干净了?”墨居仁突然问,铜杵还抵在瓮底没挪开。
韩立往炉鼎里添了把柴,火苗舔着鼎壁,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张开翅膀的蝙蝠:“放心,昨晚用‘化神水’泡过了,连点灵根渣都没剩。倒是黄枫谷那边……今早听说丢了位筑基长老,正到处搜呢。”
墨居仁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下,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破风箱似的:“搜?他们能搜到七玄门的药庐里来?”他凑近瓮口,对着里面低语,“你听见了?你那宝贝徒弟还在城外瞎转悠呢,不如早点把灵根献出来,省得受这活罪。”
瓮里传出模糊的呜咽,像是有谁在哭。韩立低头假装整理药碾子,眼角的余光瞥见墨居仁偷偷往瓮里塞了片血色符箓——那是“蚀魂符”,能一点点啃食元神,让炉鼎在极致痛苦中灵根暴涨。
“对了,”韩立突然抬头,手里转着药碾子的木柄,“今早韩立来换药时,问起您什么时候教他‘长春功’第二层。”
墨居仁往炉鼎里看了眼,鼎里的药膏正冒着泡泡,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急什么?那小子的灵根还没养熟……”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猛地转头盯着韩立,“你刚才叫他什么?”
“韩立啊。”韩立一脸无辜地耸耸肩,“您不是说这名字吉利吗?”
墨居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里的铜杵“当啷”掉在地上。他死死盯着韩立,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韩立把药碾子里的药末倒出来,刚好堆成个小坟包的形状,“我只是觉得,总叫‘小子’太生分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少年清脆的声音:“墨大夫,该换药了。”
是韩立!
墨居仁的瞳孔猛地收缩,手忙脚乱地把铜杵踢到桌底,又抓过块黑布盖住青铜瓮,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耗子。韩立低头抿嘴笑了笑,转身去开门,手指在门闩上轻轻一敲——那是他和张铁约定的信号,意思是“里面有猫腻”。
门刚开条缝,韩立的脑袋就探了进来,手里提着个药篮:“墨大夫,今天的药熬好了吗?”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屋里,在被黑布盖住的青铜瓮上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快了快了,”墨居仁突然换上和蔼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褶子,“韩小子你先坐,我这就把最后的药引加上。”他转身往炉鼎走去,路过韩立身边时,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个小纸团。
韩立捏了捏纸团,厚度像是张地图。他不动声色地把纸团塞进袖袋,笑着说:“不急,我帮您劈点柴吧?”
“不用不用,”墨居仁的声音透着股不自然的急切,“你坐着就好,坐着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往炉鼎里撒药粉,手抖得差点把整包都倒进去。
韩立坐在小板凳上,假装看墙上的草药图谱,实则在听瓮里的动静。刚才那下重击后,里面就没了声息,难道是死了?不对,符纸的红光还亮着,说明元神还在……
“对了墨大夫,”韩立突然开口,声音清亮,“昨天我在后山看见只受伤的小鹿,肚子上有个洞,流了好多血,看着怪可怜的。”
墨居仁的动作猛地一顿。
韩立像是没察觉,继续说:“我想把它抱回来治,可张铁说算了,说那鹿肚子里的东西都被掏干净了,救不活的。您说他是不是太狠心了?”
墨居仁的后背绷得像块铁板,手里的药勺“哐当”掉在鼎里,溅起的药汁烫得他手一抖。
“韩小子,”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你……想说什么?”
韩立抬起头,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却看得墨居仁心里发毛:“没什么啊,就是觉得那鹿挺可怜的,明明还有口气呢。”他突然站起身,往门口走,“药篮放这儿了,我先回去了,晚点再来拿药。”
刚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了笑:“对了墨大夫,您瓮里养的是什么花啊?刚才好像听见花瓣掉了。”
墨居仁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韩立关上门,靠在门后长长舒了口气。袖袋里的纸团硌着掌心,像块烧红的烙铁。他低头往药庐外走,听见屋里传来铜杵砸破陶瓮的巨响,还有墨居仁气急败坏的嘶吼——看来,那元神是真的活不成了。
墙角的阴影里,张铁探出头,对着韩立比了个“ok”的手势,手里还攥着块沾了血的碎石——那是从黄枫谷长老尸体上敲下来的,上面有墨居仁的牙印。
韩立眨了眨眼,往七玄门的方向走去。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藏在地上的蛇。他摸了摸袖袋里的纸团,嘴角勾起一抹笑——这盘棋,终于要轮到他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