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狂带着人冲向地底密道的那一刻，陈玄站在祖师殿前的广场上没动。他的手还举在半空，指尖发麻，识海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一阵阵刺痛不断传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把声音挤出来：“所有活人先救！死的等会再收！”
这句话一出，原本还在混乱中拉扯的弟子们动作都停了一下。有人刚抢到一瓶疗伤丹药，正要往怀里塞，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陈玄，又看了看四周已经围过来的忠诚弟子，慢慢把手松开了。
陈玄没再多说。他转头看向血狼，眼神示意。血狼立刻明白，转身大步走向库房方向。不到片刻，他扛着一个青灰色的木箱回来，箱子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排列的玉瓶和灵石袋。
“疗伤丹每人一颗，重伤者两颗，优先给还能战的。”陈玄走到箱子前，亲手抓起一把丹药分出去，“谁敢哄抢，打断手。”
他说完就走到了伤员堆里。几个弟子躺在地上，有的断了腿，有的胸口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陈玄蹲下身，把丹药塞进一名满脸血污的弟子嘴里，又从旁边接过水囊喂了一口水。
“叫什么名字？”他问。
那人喘着气，“李……李四。”
“李四？哪个四？”
“三四五的四。”
周围有弟子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很轻，但在死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陈玄也点了点头，“记住了。你挡了三个人的进攻，护住了传讯符，做得好。”
李四张了张嘴，没说话，但眼角有东西滑了下来。
陈玄站起身，继续往前走。每看到一个伤员，他都会停下来问名字、问伤情、问战斗中的事。有些人说了，有些人只是摇头，但他都记下了。走到第三个营区时，他已经走过了三十多名伤员，声音越来越哑，脚步也越来越沉。
血狼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这样，忽然开口：“你不该亲自来。”
“我必须来。”陈玄停下，扶住一根烧焦的柱子稳住身体，“他们今天为这个门派拼命，如果连一个认得他们名字的人都没有，以后谁还会拼？”
血狼没再说话。他拍了拍身边一名年轻弟子的肩膀，“好小子，老子没看错你。”那弟子猛地抬头，眼睛红了。
天色渐暗，火光一点点熄灭。营地里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伤员也都安置好了。陈玄回到祖师殿前的高台，那里已经清出一片空地。他让所有人集合，包括还能站着的、拄着拐的、被人搀扶的，全都到场。
血狼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陈玄扫视全场，开口：“今天活下来的人，每一个都是血刀门的功臣。我不看资历，不看出身，只看做了什么。”
他开始念名字。
“铁狂，率队包抄右翼，斩杀敌方三人，破其阵型，赏中品灵石五十，低阶法宝一件，晋升护卫队长。”
铁狂抱拳，大声应道：“谢陈护法！”
“王五，舍身扑箭，替传令弟子挡下一击，保全情报，赏疗伤丹三枚，修炼名额一次。”
王五是个瘦小的少年，站在人群里几乎看不见。他颤声喊：“谢护法！”
一个个名字念下去，每一句都对应一场战斗、一次生死抉择。有些名字没人知道是谁，直到有人站起来应答，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冲进火场拉人的是他，原来那个死死抱住敌人不让引爆的是她。
最后，陈玄点了三名年轻弟子的名字，直接提拔为新任核心护卫。
“从今天起，他们进入主殿轮值。”他说完，看向台下那些老弟子。
果然，有人低声嘀咕：“我们拼了这么多年，还不如几个新人？”
声音不大，但足够传到前后几排。
陈玄听到了。他没看那人，而是转向全体弟子：“你说得对。你们拼了这么多年，理应有更好的待遇。但今天立功的，是他们。如果你不服，下次战场见真章。”
那人闭上了嘴。
陈玄接着说：“你们看见的是尸体，我看见的是火种。毒蝎勾结黑鳞堂，打算献门换权，把整个血刀门卖给外敌。他们不是兄弟，是蛀虫。”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有一个弟子，临死前把传讯符塞进嘴里，怕它被夺走。他咽不下，最后是咬碎了符纸，用血激活的。他的命，换来了我们所有人活着站在这里。”
全场安静。
没有人说话。有人低头，有人握紧拳头，有人悄悄抹了把脸。
陈玄抬起手，指向祖师殿后方那块刻满名字的石碑，“今后若有谁背叛血刀门，我不只要他命，更要他永世不得入列祖灵碑。”
话音落下，血狼上前一步，将一面染血的赤刃旗插在高台中央。旗面展开，猎猎作响。
陈玄没有回房休息。他和血狼一起，沿着营地一圈圈走。他们走过每一处营帐，停下和每一个能说话的弟子交谈。有人说起战斗中最怕的时候，有人笑着说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还有人问以后是不是都要这么打。
“不会一直打仗。”陈玄说，“但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白白牺牲。”
夜风吹过焦土，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味。但废墟之间，开始有了说话声，有了笑声，甚至有人哼起了旧曲。
人心没有散。
陈玄站在主殿台阶上，望着这片重新燃起灯火的营地。他的衣服还沾着血，脸上全是灰，识海的痛也没完全消。但他站得很直。
血狼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水。
“明天召集长老议事。”陈玄接过碗，没喝，“得把巡检制度改了，不能再靠一个人盯着。”
血狼点头，“你定规矩，我撑你。”
陈玄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台阶边缘的一块碎石上。那石头裂成两半，中间卡着一枚烧黑的铜牌，上面依稀能看出“寅”字的痕迹。
他弯腰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