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一种失真感,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却能清晰的传到耳中。
这对萧霖川而言,无异于神迹。
虽然之前不少次看到傅琳对着手机说话,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通过电话与另一边对话。他捧着方方正正的手机,目光里满是好奇与探究。
明明只隔了一道门,傅琳甚至不用靠近听筒,都能直接听见屋子里萧霖川的声音。但她还是配合着他,贴着手机,清晰的听见他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打电话”
这样幼稚且无脑的对话,使得傅琳很想笑。
“你在哪里?”
“我在沙发上”
偏偏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却引得他毫不掩饰的惊叹。又进行了一些可爱的对话之后,他才意犹未尽的道:“好啦,我说完了”
傅琳教他:“按下底部的红色圆钮,就可以切断对话了”
手机很快嘟的一声被挂断,傅琳将这个号码存起来,贴心的备注上:小霖川。
正对着备注犯傻,门被敲响。
是小尤,她一进门就掏出手机给傅琳看:“那个阿姨回复了,她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见一面”
小尤已经知道,傅琳对这个极有可能是亲妈的人,并不是很在意。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觉得小琳儿可能不会答应。
尤其是她和对方聊了两句,感觉对方口中的见面,似乎是想让小琳儿去异地见她。
傅琳将小尤和对方的对话简单看了一遍,把手机还给她:“你就跟她说,我定期要去医院做康复,让她不要把时间定在周末”
小尤眨眨眼:“可你不是只有周末有空嘛…”
傅琳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的很是得意:“对啊,平时我要上班,周末我要做康复,她想见我,得自己来了”
小尤恍然,推了一把傅琳,噘着嘴:“你咋不直接拒绝她?”
“为什么要拒绝她?她总要付出些什么,才能减轻心里的愧疚吧?”
若是早几年得到母亲的消息,她定然会想尽办法去见她一面,问问她为什么生下她却不管她。
可如今的她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了,就像萧霖川所说的那般,她也想放下过去,得到自由。
她总要放过自己,去走向新的生活吧。
小尤依照傅琳的话术,编辑发送。这才看着她道:“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去见她”
傅琳听出她语气里的气恼:“她有新的家庭了?”
“你…你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但你这么气,大概是因为觉得她对我太不公平吧”
“我点她头像,看见她发的视频了。她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看上去也就比你小几岁……看上去过得也不算差,为什么她不能把你接过去一起住呢?”
小尤自己的家庭是美满的,所以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傅琳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大概是她不爱我的父亲,所以没办法爱屋及乌”
在她微弱的记忆里,奶奶说过:你的妈妈当初也不想嫁,但父母之命,她只能嫁过来。
姑妈也骂过:她那么有骨气,有本事就吊死在家,孩子生下来她不养是想害谁?
小尤想安慰傅琳,但她没从傅琳的眼里看到一丁点的悲伤。只能干巴巴的问了一句:“姐夫午睡呢…”
“大概在屋子里玩手机吧”
“啊?”
“对了,我明天要上班了,你帮我注意着点,要是我联系不上他,我就给你打电话”
“好说,有事你发消息”
屋子里的萧霖川此刻已经乖乖午睡了,换下来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起来摆在椅子上。人也睡得笔直周正,如果不是枕边摆着一个玩具挖掘机的话,谁看到这个场景,都只会赞叹他做事周正。
但傅琳怎么看,都觉得那个挖掘机分外碍眼。
放在那里,是怕她偷吗?
轻轻阖上房门,她长舒一口气。路过墙面那张画像时,忍不住用指尖点了点画像上那人的脸:“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再一天到晚小僧小僧的,老娘就把你打成巧克力饼干”
窝在沙发上,她又忍不住打开手机,开始给老古董挑衣服。老古董以前就喜欢穿亮色的,也不知道现在穿不穿了,先买一套渐变蓝的袄子,又挑挑拣拣选了个套装。
她没有午睡的习惯,安静的午后,独自在阳台上站着,眺望远方的古城楼。过去她每次看向那边,总会觉得失落,她无数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去过那个世界。
但每当自己与人交流时,习惯性带上老古董教她的思考方式,她就明白,她是真的去过那个世界,毋庸置疑。
她在不停地怀疑自己,又否定自我怀疑的过程里,愈发的想念他。她猜过他会忍着难受继续做皇帝,猜过他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假身份葬在皇陵。
但从未想过他会出家做和尚。
一个坐惯高位,连佳肴摆在面前都没有食欲的人,竟然能说不要皇位就不要了。他在寺庙里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
是不是像自己一样?日复一复的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我得去庙里还愿…”傅琳轻声呢喃。
她两次拜佛许愿,佛祖都听见了。
如今她再看向古城墙,再也不会怀疑自己,也不会觉得难过。就像那个被自己收起来的瓷人一般,他来了,自己再也不用对着一个空壳碎碎念了。
萧霖川醒来时还有些恍惚,过去他很少做梦,哪怕做了梦醒来也什么都记不住。但睡在她的床榻上,被她的味道包围,他总是能梦见一些内心深处的呼唤。
醒来时,也还能回忆起梦里的自己在做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穿好衣服推门出去,一眼就看见了阳台上的傅琳。她坐在靠椅上,目光直直的盯着远方的城墙。
他没有说话,目光扫过身侧挂着的彩像。
画像里的自己一身锦服,正站在漫天飞舞的银杏叶中浅笑,少年的身姿挺拔,眉眼间透着自信与温情。
那般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时光仿佛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伤害。
在她的心里,定是更爱这样的自己吧。